李家村-小李屋

厅内，剩下初九和赊刀人。

“世叔，”初九突然跪下，“请你帮她！”

“我只是一打铁的，如何帮得？”赊刀人喝着酒，睥睨地上跪着的初九。

“当年的神女宓尚且不是魔君对手，何况是她？”初九担心银瞳，她肩负的责任太大了。“魔君实力强大，如何是我等能抵挡的？”

“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的执念。”赊刀人说，“神女宓当年差点魂灭，幸得冥鹜相救。冥鹜也因此耗尽精血而亡，归根究底，若不是魔君，一切都不会发生。神女宓的执念在于魔君，辗转五百年，当年所有人都在冥冥之中回来了。五百年后的现在，谁胜谁负亦不得知，你何须认定她不如魔君？”赊刀人对神女宓的命运推算，得到的结果是未知。而对大地之主的推算结果，是变数，

初九头点地，不言不语。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赊刀人说，“当年你也是趁神女宓不在，这般悄悄求我的。”果然本性天注定，不管如何转世。姬禊也好，姬羲也罢，都只为同一个人屈膝。

当年，赊刀人铸好剑，亲自登门姬氏大宅。大地之主对两把剑赞不绝口，以精血为祭剑，刚好赶上了神女宓的及笄礼。后来，赊刀人数月便会造访姬氏大宅一次，偶尔小住两日，原因无他，因大地之主嗜酒，姬氏家住都为他搜罗不少。姬氏中无人好酒，酒又是越藏月醇之物，久了，姬氏大宅的藏酒渐多。神女宓不喜大地之主喝酒，故那日造访，大地之主一时高兴，便带着他瞬移到酒窖中。说来好笑，酒窖无人把守、酒少了也无人点算，两人当天喝得酩酊大醉，忘了把空酒坛收拾一番才离去。

次日，大地之主竟如孩童般坐立不安，赊刀人才知昨夜的酒是大地之主‘借’的。这下，连赊刀人也忐忑了。当晚，大地之主又与赊刀人再次潜入酒窖，酒坛收拾干净又有新品补上。大地之主这才猜测，他一直以为做得隐妥，其实姬氏家主知道、少主知道、收拾酒窖的子弟也知道，只是大家都在帮他掩饰，不让神女宓知道。姬氏人刚毅耿直，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唉。

赊刀人叹气，果然‘借’了是要还的。当年喝过几坛已经数不清了，今天要还姬氏的，也数不清了。

“能救她的，唯有大地之主。”抿唇半响，赊刀人还是指点出关键。

初九：“可大地之主如今不知所踪。”

赊刀人：“命运会把所有的人牵引在一起，你又何必操之过急？”

初九：“你是说，大地之主回来了？”

赊刀人：“是也，非也。”

“人道紫薇乃人之王，其实不然，这天下的紫薇星乃指大地之主。我夜夜观星象，紫薇黯淡无光已久。”赊刀人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紫微星曾亮过一次，只是一瞬而已。那时刚巧天帝登基，民间术士传闻，天帝乃紫微星转世，不过都是为了吹捧天子而已。紫薇黯淡数百年，而不是陨落。他日夜盼望，紫薇能再再现光辉。一两、两年、十年、百年，在他以为再无希望之时，终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星象。“斗转星移，终于让我等到了，紫薇大放异彩的那天。”

初九听得专注，赊刀人不会无端端转移说这些。

“三年前除夕，子时。。。”赊刀人的余光落在空荡荡对坐空杯上。“我本以为，大地之主降生婴儿之身。我推算方向，东南方。我曾去当地寻人，可惜一无所获。后来我想我错了，大地之主降生，不一定降到婴孩身上。”可惜，紫微星如今又再次出现异像，主紫微有难。

初九觉得自己好像捕抓到什么。

“你仔细想想，三年前除夕，可发生过什么怪事？”赊刀人提醒。

三年前除夕。

子时。

东南方。

初九神情大震，难不成是？！

“万万年前，大地所有生灵，乃大地之主精血而成，包括人。年代久远，血脉早已经稀薄，即便再稀薄，血脉之力还是存在的。”赊刀人继续道，“故一般人的血脉中自会对大地之主产生亲近之意。身边可有那么一个人，不知从何而来，短短时间内让人产生信任。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让人自然而然的原因去相信她。”这哪里是暗示，简直是明示。

初九还能猜不到吗？除了她，还有谁？

几句话的功夫，让银瞳相信于她，自动的将百草堂交由她主事。

几句话的功夫，让何尧翁婿出山，如今死心塌地的为她打理百草堂。

几句话的功夫，让东湖乡亲信任，依言共同对付蝗虫。

几句话的功夫，让北村言听计从，后因瘟疫一事感恩戴德。

只要与她接触，心里自然产生亲近，初八如是，尹心怡如是，连章九这样算得精的家伙，也愿意为她效劳。

初九突然懂了，为何睿智如龙昊天，会毫不保留的轻易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何龙昊天出钱出力，成她所愿，除了情根深种，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初九更懂了，为何银瞳会如此待她？时刻挂心于她，时刻惦念于她。。。

为何银瞳面临危险，第一时间瞬移的，是百草堂她的房中。

因为她，是银瞳前身，若父若师若友的唯一亲人啊。

神女宓与青帝如何相处，那银瞳便如何与她相处。

初九曾妒忌若狂、曾自叹不如，原来，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初九不知该释然还是该气，那是他永远无法超越的。

“如今，大地之主尚未觉醒，依我看，你的那位也未必愿意大地之主觉醒。”赊刀人说得古怪。觉醒了，代表小维就会消失，等同于夺舍。银瞳肯么？

“你是说。。。？”

“大地之主多番出手去改变天地自主运转，换言之，违逆了天意，违反了天道。其最后免于一死，跌入轮回道，受了五百年的轮回之苦。万万年的债，岂是五百年能轻易抵消的。”赊刀人左右言他道，这笔账若要清算，只怕上天的那些老家伙们也无法算得清。赊刀人一直不明白，为何以前异世那个爱耍帅的天道，偶尔过来和他对饮时，说过唯有命定之人方能违逆天道。赊刀人活了万万年，才在这几年方明悟，因为命定之人的债太冗杂，天也算不清。

大地之主为救姬氏、救世人而殉道，临时前以自身血肉化雨，庇泽大地，违逆天道的同时，亦种下福德。在万万年的生命终结时，被神女宓耗尽生命，方得转世之机。而原本该湮灭的神女宓，亦被忠仆冥鹜耗尽心血精心养护，以半狐之姿重新活了。

这笔帐，算来算去，还是赚了。

赊刀人甚至怀疑，所谓的天谴，就是个骗局。是上天的警惕，免于大能者凭自身能力左右大地的自动运转。。。

大地之主和神女宓是命定

“世叔，你的意思是？”

初九见赊刀人又陷入回忆中，出言询问，顺道让他回神。

赊刀人苦笑，老了，就爱胡思乱想。上天的事，活得越老，越看不清，年轻时或会执着，如今他算是这天下存活最久的老怪物了，哪里还会执意去寻出答案。况且，他的时间也不长了。

如今赊刀人看这一些，已经看得清了。

赊刀人道：“我的推算早已经不准了，只能大约推算出，神女宓的造化在东方。而她，需往南方走。”往南方应劫。

“黄昏前离开李家村，不要回头。你带神女宓往日出的方向走。”赊刀人说，“她，自会有人来带她走。”

初九颔首。

“大地之主迟迟不愿觉醒，自有他的道理，你我不必道破，与任何人都无需提起。”

初九再次颔首。

赊刀人独自斟饮，和闷葫芦说话真郁闷。

浩瀚的生命里，他素来只动嘴皮子提醒提醒，还没真正动过手。打铁打了一辈子，今天，他便出手打妖。

在看到尽头的生命里，他也该为年轻人挡一挡，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天罚，他穷其一辈子也没见过，没见过的东西，就如天上的云。知其存在又如何？管他天上的云有多重，重若五百吨也好，与他，又有何关系？

李家村三里外

“主子，前方就是了。”初八出言提醒。

龙昊天不坐马车，骑着马领路，只是骑着骑着又停了。

“休整后再出发。”

龙昊天下了一个让初八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命令。

“是。”初八应下，在心中又了个叹气，已经是今天的第无数次了。

“让人都退下吧，由你亲自驾马车。”龙昊天将人谴退，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她不喜前簇后拥。

“是。”

“东西买到了吗？”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龙昊天想想，下了马进了马车，初八自动坐在车夫的位置。

“进来。”龙昊天突道。

“主子，有何吩咐。”

“可有赶路的凌乱？”龙昊天坐直了身子。

“回主子。”初八答，“主子衣着整齐，仪容端正，只有头发发丝乱了少许。”初八还真的看得仔细，回得也仔细。

“去外头呆着。”

龙昊天将初八赶了出去，从车厢中摸了一面镜子，对着镜中端详。

京都

一豪华宅院中，殷先生坐于堂中，享用着早饭。这是京都巨贾送与他的别院，还有一屋子侍候的奴仆。

“殷先生，用完离开出发吗？”

一只由小乌鸦化身的随从问道。

“你很急？”

殷先生反问。

“可主上让殷先生立刻出发。。。”

殷先生鹰目锁定在随从身上，随从不敢再说下去。

“小桠别急，我在等一物。等那物到了，立刻出发。”

殷先生不恼，乌鸦小桠单纯，看不透背后的利害关系，不过没关系，只要忠心就行了。

“是。”小桠放下心来，他一度以为，殷先生要和魔君对抗。魔君之名小桠早就听闻祖辈族老说过，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小桠并不愿意殷先生与魔君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