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瞳的梦里

“生气了？”青帝陪笑着。这孩子是自己选的，没得怨。当时这么水灵的姑娘，谁知道长大后脾气这么冷。也不想想，他才是大地之主，偏偏怂她这么个小不点。归根究底，怪只怪，小时候她一哭，自己便慌了。装丑陪笑什么都干了，就为了博女孩一笑。连自己平时都不舍得用的锏，也成了她的玩具。后来她不轻易哭了，不过不怕自己的性格也成功养成了。

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这是青帝给自己的评语。

青帝眼前十二岁左右的女孩，气鼓鼓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女孩放碗的力度比平时大了些，更加证实了她在生气这个事实。

“明日，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青帝端坐，口气严肃的说。不行，还扳回一城。不能被一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不去。”斩钉截铁的预期，一如女孩的脾气。

“为何？”青帝决定这次一定要坚持，自己为长，亦师亦父，必须要确认地位。

女孩不语，将汤碗往前推。

“为何？”青帝有点怂，却还是板着脸。

“你受伤了。”

“没有的事。”青帝开始心虚，这孩子这么小，是如何看出来的。“我是大地之主，没人伤得了我。”

“你受伤了。”不容置疑，女孩再重复一次。“又说谎了。”

“没受伤，只是伤了些许元气。”青帝将药汤默默的往女孩面前推，这黑乎乎的药，他才不喝，坚决不喝。

“补药。”女孩将青帝藏在桌下的酒瓶收了，放在托盘里。“喝。”

“你知道的，寻常补药于我无用。”

“家主让人寻来的。”

“你是神女，姬氏的主人，他是你的仆人。”

“一句称谓而已。”

“是么？”青帝很不是滋味，“那我怎么没听你尊称我？”

“你不让人省心。”

好吧，青帝不语。

“我是有蟜氏，不是神女。”女孩又开口了。“我是凡人，与你不同。”

“我说你是你就是。”青帝面上不悦，“以后，你将是大地之主。”

女孩不语，就在青帝以为成功转移的时候，女孩又开口了。

“喝药。”

“好阿宓。”青帝看看黑乎乎的汤药，又看女孩的脸色。果然和药一般黑。

“喊我名字也没用。”女孩不卖帐。

“我不想喝，我是大地之主，谁也勉强不了我。”青帝以自己的名头壮胆。

女孩眼眶蓄了一层光。

“可你，日渐虚弱。”女孩别过脸，背对青帝，手指抹去了眼眶的湿润。

“不过是一碗汤药，至于流泪么？”青帝嘴上调侃，实则不舍女孩伤心。“你看！”青帝将空碗拎起。

女孩转身，破涕为笑。

青帝欣慰，也只有这时候，才像个孩子。

“那明日你陪我去见见老朋友？”青帝讨好的说。

“不去。”女孩将汤碗也放在托盘上，“三日后去，家主要考校。”

“你应直呼其名。”青帝纠正，“你为主，他为仆。”青帝忧心的是，女孩太过善良，日后出现仆欺主的情况。她该习惯，日后是要站在万人万物的高度之上的。

青帝并不知，他如此作为，导致女孩日后不爱与人交往，个性孤僻的其中一个原因。

女孩不语。

“罢了，三日后便三日后。”青帝摆摆手，“去吧，我要歇晌。”

女孩退出房后，眼睛里才冒出担忧。

且先让他修养三日吧。

三日后

“神女？宓？”

“对，”青帝高兴的抢过酒瓶，“我封的。”青帝就着酒瓶喝了一大口。酒就是要这样喝才好喝。

青帝见女孩神色不悦，就知道她不会在他人面前阻止他。

“以后别人问你，你就告诉他们，你叫做神女宓。”女孩不搭话。

“俗。”

听见这评语，青帝也不气。

“总好过你的新名。”青帝东摸摸，西摸摸，这满屋子的兵器，利器，铸工再好，也是凡物，“听闻，世间流传，近来出现了‘赊刀人’，想来就是你了。”这老儿就是坐不住，真真在游戏人间。

“赊刀也好，赊剑也好，不过是一个名字。”赊刀人不以为意。“不必在意。”

“既然不必在意，你管她叫神女宓还是女神宓？”青帝又喝了一口酒，将酒瓶倒悬。才喝几口就空了，这糟老头也不自动些。

赊刀人将另一瓶酒递给青帝。

“神女宓，这个好。”怎么以前他就没有想过呢？青帝对着女孩说，“以后别人问起，你就告诉她们，你是神女宓。”

女孩还是不搭话。

“好不好嘛？神女宓。”

女孩望着青帝手中的酒瓶。

“以后就叫神女宓，好吗？”青帝可怜兮兮的上缴了酒瓶。

“好。”既然他喜欢，那以后她就是神女宓。

青帝可高兴了，神女宓，多威风的名字。

赊刀人摇头，这大地之主数万年如一日，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在自己人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活了万万年的人，还这么幼稚。

“听闻你这几年带她见了不少老朋友。”赊刀人把神女宓手中的酒瓶去过，青帝不喝，他自己喝。

“瞧你说的，数来数去，也就剩下没几个老头了。”青帝把玩着剪子，这赊刀人这么好的手艺，打一把普通剪子也太浪费了。

“你，是在交代后事吗？”赊刀人旋转着酒瓶子，悲戚道，“感应到了大限？”

“别在孩子面前胡说。”青帝呵斥。

神女宓默默站一旁，心头震痛。这话她之前听他所谓的‘老朋友’提过，只是当时还小，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神女宓心思早熟，，这几年年岁渐长，明白了‘大限’的意思。每过一天，便是青帝生命的倒数。

“我今日来，是要请你铸器。”

“铸器？老了，手脚不中用了。”赊刀人提不起兴致，“这里这么多，你随便挑，挑中送你。”

“我才不要你这些‘俗’物。”青帝还记得刚才赊刀人评了一个‘俗’字。“本还想让你铸这个。”

青帝掌中出现一块黑乎乎的铁块。

赊刀人眼睛发光，从青帝手中夺下，爱不释手。

“既然你没兴趣，”青帝作势欲夺下，“那我请他人铸，听说人族之用，有一天下第一的铸器师，叫什么风湖子。。。”

“什么风湖子？不过是我的徒子徒孙，不成气候，别白白糟蹋了。”赊刀人手指着天，低声道，“你回去偷？”

“错！”青帝瞄了一眼神女宓，“那是借的。”

“送她的？”死耗子嘴硬，赊刀人心中暗暗讽刺。

“你觉得打什么合适？”

“剑。”赊刀人掂量手中似铁似石的矿石，他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见过这等神铁。

“够吗？”

“一把有余，两把不足。”赊刀人中肯的说。

“那就一把剑，余下的用精铁再铸一把。”青帝挺欣赏姬禊那孩子，“需要多久？”

“三年。”

“好，”青帝摸摸神女宓的头发，“刚好赶上你的笄礼。”神女宓嫌弃的退了一步，以手指做梳，理顺被弄乱的头发。

“三年后，等我亲自祭剑。”

“可你。。。”

赊刀人讶异，大地之主日渐衰弱，若再祭剑，只会加速大限的到来。

“我意已决。”

青帝牵起神女宓的手，下一瞬人已不见踪影。

冰天雪地的街道，不起眼的面摊。

“弱如春绵，白如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飞散而远遍。行人失涎于下风，童仆空嚼而斜眄。擎器者唇，立侍者干咽。”青帝扬扬得意，“听过吗？”

神女宓摇头。

“你不是说那姬谴请了夫子天天教你习文练武吗？怎么连〈饼赋〉都没听过。”

青帝摇头。

“夫子没教。”神女宓答，饼赋？是重要的典籍吗？神女宓记下了，决定回去翻找藏书阁。

“汤饼来了。”摊主上了两碗热腾腾的汤饼。

“隆冬天寒地冻，”青帝将筷子递给神女宓，“就该吃汤饼。”

在青帝期待下，神女宓吃了一口。

“好吃吗？”

神女宓点头，又多吃了一口。

“寻常百姓，冬天就靠这一碗暖肚。又有多少百姓，辛勤一年也买不起这一碗面。”青帝吃了一口，不错，味道口感又精进了。“要珍惜，不可糟蹋食物。每一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青帝吃将起来，一碗汤饼很快见了底。“”

“给。”神女宓将半碗汤饼推到青帝面前。

“吃不惯？”青帝也不以为意，将剩下的汤饼吃了。

“吃饱了。”这么多年以来，她熟悉青帝的一切，包括他的习性。天寒地冻，青帝喝热汤暖肚会舒服一些。

“客观，两文钱。”摊主见两人衣着光鲜，原本还怕贵人吃不惯。见汤饼喝个底朝天，连带声音也高扬几分。“好吃吗？”

“好吃。。。”青帝囧，怀里搜了一遍，尔后又掏袖子。似乎，忘了带钱。

“给。”神女宓摸出了一银子，足足五两。她不懂物价，刚才不敢多喝，是因为担心钱不够。

“客观，可有零？”摊主实在找不开。

“不好了！魔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