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回到大叔徐来喜的家中，武云和卫小枫不多做逗留就上了车，在徐来喜的指挥下慢慢倒出了他家的院子。

和徐来喜道别之后，武云开着车，载着小枫，沿着蜿蜒狭长的山道向下开去。

“去哪儿？回学校吗？”武云问道。

卫小枫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刚过两点半，下午的两节课刚刚结束了。“去东海实验学校旁边的那家医院。”

“中心医院？”武云疑惑道，“你去那里干嘛？身体不舒服吗？选择就近的医院就好了啊，我知道振海区的医院怎么走。”

“不是，我和小涵、苗苗约好了在中心医院碰头，去见崔玉茹。”

“崔玉茹？”武云稍稍想了一下，说道，“就是周一坠楼的那个女生啊？去见她干嘛？你们寝室里六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卫小枫如实道来：“还不是为了小桐？要让全班的学生认识到之前加诸小桐身上的行为是错误的，并带着歉疚和悔恨来小桐坟前道歉，与其一次性说服那么多学生，还不如先将谭朗和崔玉茹说服。”

“所以除开你还有庄涵和王苗苗，另外三个人是去了谭朗所在的那家医院对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枫照搬了早上吃早餐时庄涵说的那番话，“为什么小桐的鬼魂最先找上这两人进行复仇？因为是他们带头鼓动全班的学生对小桐实施的冷暴力。换句话说，在那个班级里，他们是有着很高的话语权的，他们带头的话班级里的学生们基本都会支持并跟随他们。如果他们能够在全班同学面前率先承认之前他们对小桐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并愿意真诚地去往小桐的坟前送上一声道歉，想必班上的其他学生也愿意做出和他们同样的选择。而且他们算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圈了，肯定更能体会小桐自杀时的心情，也更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贵，相比班级里的其他学生来说，他们更容易被说服。”

武云听完之后连连点头。“有道理。这都是你们头脑风暴出来的结果？”

“准确来说是小涵的主意。”

“又是她？她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武云又一次赞叹道。

卫小枫有些沾沾自喜道：“我真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周一晚上将全部事情向姐妹们和盘托出这个决定做的真是太正确了！不然光凭我们两人，哪能考虑到这么多东西？”

武云赞同道：“的确，就刚刚你说的这个主意我还真没考虑到。你这一点明之后我才领悟到这或许是眼下最直接最简单且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武云偏头看向卫小枫，不过迎接他的却是一张长得老大的嘴和一串悠长的哈欠声。

“困了？哈欠打成这样。”

小枫点点头，揉掉了眼角渗出的泪水。“早上本来起的就早，中午也没睡午觉，刚刚还爬了山，是有点困了，想睡觉。”

“那就睡一会儿吧，到中心医院还要差不多四十多分钟呢。”

“那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卫小枫调整了一下椅背，将身子深深地埋在了座位上。

“嗯。”武云嘴角淡淡一笑，然后目视前方继续专心驾驶。

外面的阳光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照射进车里，照在了小枫的脸庞上，使她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朦胧的光明。不过她并未对此感到不适，睡意很快袭上了脑海，意识放空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陷入朦胧之中……

一阵不大不小的颠簸，像是车轮碾过了路面上的一个小坑。小枫的身体随着颠簸剧烈一颤，她从睡梦中被惊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行道树和路灯灯柱，以及更远处一排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楼房建筑——车子行驶在一段陌生的路上。

“到哪儿了？”卫小枫懒洋洋地问道，心里却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但是两个呼吸过去了，没有得到回应。

“武云？”卫小枫转回头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前方并不是一块挡风玻璃，而是一个深蓝色的座椅靠背。她惊讶地向左侧转过头去，却发现左手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原本应该坐在她左手边驾驶座上的武云消失不见了。越过空座再远一点是一条狭小的过道，过道另一边是并排的两个空落落的座位，从座位旁另一端的车窗可以看到这条路另一侧的风景。卫小枫终于知道了刚刚心里冒出来的怪异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原本应该是圆角梯形的车窗变成了圆角矩形。

——这是一辆大客车？我为什么会在大客车上？

卫小枫满腹狐疑，抬头望向了四周。身后就是一块长方形、平整的车窗，显然她处在这辆大客车的最后第二排。

——我什么时候上的这辆大客车？武云在哪？

车厢里有些吵，有人在嬉笑吵闹，听声音人数很多，起码不下三十人，而且从声线判断都很年轻。

卫小枫站起身来俯瞰整个车厢，不算驾驶座总共十六排座椅，除小枫前后两排是空的之外，其它十三排座位都能越过椅背看到攒动的人头。

就在卫小枫全景打量的时候，有几个坐在座位上的人站起身来俯身贴在面前的椅背上，似乎是想和坐在前排的人说说话，或是传递什么物品。卫小枫认出了穿在他们身上的衣服——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口是苏格兰风格的红色格子花纹——这是东海实验学校的校服。

——难道我现在身处在东海实验学校的校车上吗？

这时，从车厢的最前排站起了一个身影，向后张望过来。

卫小枫心里一激灵，赶忙坐回了原位，将身子埋在了座位之间，生怕被那人看到车厢中突然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后面的几位同学不要站起来，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容易产生颠簸，站着不安全，快坐下。还有，你们说话的声音尽量小一些。”站起说话的应该是随车的老师，而这个女声小枫听着感觉非常耳熟。

于是卫小枫矮着身子偷偷挪到了左边的座位，小心翼翼地将半张脸从座位靠背侧面探出，用左眼去查看说话的人。

是曲娉婷！

卫小枫瞪大了眼睛，暗自惊问道：“曲老师今天下午不是应该在学校里上课的吗？怎么也会在这辆校车上？”

待曲娉婷重新坐下之后，卫小枫再次站起身，仔细地打量着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的后脑勺，越看越有熟悉的感觉。她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排座位，接着小心地将头探出前排的靠背，低头观察着并排坐着的两位女生。仅仅看了一眼，小枫就将那两人认出来了，她们正是周一崔玉茹坠楼时和她在一起聊天的谢思颖和另一个波波头女生。

——难道这车上载的都是初二（4）班的学生吗？

卫小枫差点惊呼出声，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将身子又缩回到了座位上。

——今天他们不应该都在上课的吗？怎么现在全在校车上了？没听曲老师说起过他们班今天下午要集体出行啊？这车要开去哪里啊？我又是怎么上的车？

一连串连珠炮式的问题从小枫的心底冒了出来，一个问题就像一根黑绳，全部缠绕在她的脑海中混成了一堆乱麻，她完全找不到头绪在哪儿。

——我记得我睡着前是在武云的车上，由他开车去往崔玉茹所在的中心医院，怎么一觉醒来却在东海实验学校的校车上了呢？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武云去了哪里？

卫小枫抓着自己的头发，全然不知所措。

——我接下去该怎么办？不行，冷静！小枫，你必须要冷静！既然已经在校车上了，再去回想怎么上来的也想不出个头绪，不如想想该怎么下车吧？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继续一声不吭地躲在这里，等车到地儿了，车上的学生们都下光了，再趁没人的时候下车；第二个选择是现在就去和曲老师说明情况，请她让司机找个地方靠边停一下，好让我先下车。

——对了，曲老师也许会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上车的，不如去向她问个清楚？

——也不对，万一她不知道呢？发现我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车上我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和她认识，我又不是坏人，向她说明情况她应该会相信我的吧？还是尽快和她说清楚争取能够早点下车吧？再不快点，武云、还有小涵和苗苗他们该等着急了。

——对了，我可以打电话给武云啊？他应该知道我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卫小枫伸手摸向了自己放手机的衣兜，将手机取了出来。解锁屏幕，她正打算点开通讯录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神色大变。

——周五？上午七点五十二分？我睡着之前不应该是周四的下午两点半多一点吗？怎么一下子变成周五早上了？难道我这一觉睡了十七个多小时？

卫小枫心情一激动，手一不小心重重地磕到了前面的靠背上。她暗叫不妙，前面坐着的谢思颖肯定会发觉后面有人的。

然后在战战兢兢了数秒之后，小枫预想的情况却没有发生。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感觉更加奇怪。于是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前排的座位旁，小心地伸出了手在谢思颖的眼前晃了晃。

然而，谢思颖似乎并没有发现小枫的手，继续自然地和旁边的波波头女生聊着天。而那个女生，似乎也没有发现过道上站着一个人。

小枫又伸手在过道另一边坐着的两位学生面前晃了晃，结果如出一辙。

——她们看不见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