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真是安静啊。”雾尼说。

他们正站在大灵的意识世界里，正如洛基之前的匆匆一瞥，大灵的意识还是一片荒漠，除了赤色的土壤与碧蓝的天穹之外什么都没有，雾尼展开翅膀，翱翔在空中，乌鸦锐利的眼睛俯瞰着这里，这里没有哪怕一点生机，没有动物，没有植物，甚至没有水和水代表着诸多微小生命，雾尼重新回到洛基身上，“看来它确实还沉睡着。”

“也许。”洛基说。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最后一个。”雾尼说。

——————就我们知道的，众神在选择代理人的时候，往往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与这具躯体里原先的人类灵魂平和相处，一般来说，这个人类也往往是神明的信徒和祭司，他获得了神明的赞赏，获得了代理人的资格，悠长的寿命与健壮的躯体，甚至美丽的容貌，敏捷的头脑都是神明的赐予；另一种，则如洛基对安德鲁.梅隆，厄丝莉对莫大拉，他们一降临到人类的躯体上，也就意味着人类的灵魂会被湮灭，摧毁，所谓的代理人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在斯库尔与哈提才见到自己的父亲开始，他们就直言不讳地提过，应该将希利斯的灵魂摧毁，毕竟梅隆家族中的每个代理人都是如此，洛基以芬里尔十分欣赏这个人类退却了，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真正的原因。

在这具躯体里，有两个意识，芬里尔的，还有希利斯的，希利斯的意识看上去与普通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这里留藏着所有他认为珍贵和不可舍弃的东西——那是一片荒野，黑压压的野牛群慢吞吞地移动着，群鸟飞起又降下，赤裸着上身的印第安人呼啸着，奔跑者，他们的花斑马就像是一团色彩斑斓的旋风，他们的帐篷就像是从大地里升起的丘陵——洛基和雾尼穿过了它们，笔直地向着意识的尽头走去，一直走到遥远的尽头——连绵的祖母绿色峰峦，正是印第安人们的圣山。

“噢，这里大概有多少树？”

“很多。”洛基这样回答雾尼。

“也许是本能吧，”雾尼苦恼地说，“我们该怎么找到它。”

“耐心点，”洛基说：“印第安人的圣山里肯定不会有白蜡树。”托起了九个神国的世界树叫做尤克特拉希尔，树种是白蜡树，在亚美里加并非没有，但作为印第安人的圣山，只会有雪松，因为雪松才是大灵的圣树。

最后他们在一处宁静的山谷里找到了尤克特拉希尔。

如果来的不是雾尼，不是奥丁的记忆，对世界树的气息它熟悉的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也许他们根本无法找到尤克特拉希尔，因为被奥丁亲手折下的一根树枝现在也只是一棵羸弱的小树，黑褐的树皮，纤细的茎干只有洛基一根手指那么粗，而且上面没有任何幼芽——不，等等！雾尼突然睁大了眼睛，那是一点浅色，小的像是一根针尖，但……“那是新芽吧，”它直起身体，敬畏地后退，免得自己的吐息不小心伤害到它。“那是新芽吧！”这句话要确定了许多，它甚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鸟类的小心脏几乎都要逃出胸膛了。

洛基后退了两步，“是的，”他的声音也有点颤抖，说真的，奥丁堪称孤注一掷的行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或者可以说，他们能够将自己的消亡延缓到千年之后，就已经相当心满意足了，而找到了希利斯，也就是世界树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毕竟谁也不知道它会在时间之河里漂流过久，而现在它能够重新焕发生机，更是——他们起初也不过怀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

世界树固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但时间能够屠杀所有的一切，从神明到星辰，这点就连最愚笨的人类也知道……

“你能感觉到它吗？”雾尼问。

“还不能。”洛基说。

接下来他们谁也没说话，而是满怀敬畏和希冀地盯尤克特拉希尔看了一会，它现在还那么小，但他们知道，终有一天它会成长到充满整个宇宙，到那个时候，新的神国会像是果实那样结出来，无论是阿斯加德，还是华纳海姆，又或是约顿海姆，都能重现出现在整个世界上，等到那时候，他们不但可以成为这个新大陆的主宰，甚至可以发动神战，重新夺回他们失去的所有。

“这件事情我要立刻告知奥丁。”雾尼说。

洛基点头，而后雾尼不满地瞥了一眼遮天蔽日的雪松：“不过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洛基，你应该立刻把他带回到我们这里，看看这儿……他应该懂得，他是阿萨的世界树，不是亚美里加的。”

“但没有亚美里加，”洛基说：“我不认为他能够有这样可喜的现状，这也是奥丁认可的。”

说到主人，雾尼只得悻悻然地拍打了一下翅膀，的确，没有大灵，也就是野牛之母对希利斯的馈赠，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也许根本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就萌发出新芽来。

————-

雾尼与洛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希利斯和维达就手挽手地出现在尤克特拉希尔身边。

“原来这就是世界树。”维达说，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小树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应：“我这样摸你，你会有感觉吗？”维达兴致勃勃地问道。

“没有，”虽然确实可以感觉到它与自己之间不可切分的关系，但希利斯还是……无法理解……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没什么可奇怪的，”维达席地而坐，握着自己的脚踝：“人类……虽然他们诞生的那样晚，但……就像是有什么在眷顾着他们那样，他们总是在不断地向前奔跑，奔跑，持续不断的——而如我这样的原始意志，原始意志中衍生出来的神明，就像是冥冥中的法则赐予他们的老师那样，最先的时候，我们或许完全地凌驾与他们之上，但终有一日，他们反而会成为我们的主人……可笑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老师正是我们……”

“大灵？”

“就算没有那些印第安人，我的大地上也会出现人类，河流会吞噬他们，却也能滋润他们干渴的喉咙；大火会让他们皮肤焦黑，眼睛流泪，却也能够让他们得以驱赶野兽，烹煮食物，开辟耕地；飓风会掀开他们的帐篷和衣服，却也会带来植物的种子和猎物的气息……他们……任何无法彻底地毁灭他们的东西，到了最后，总能够被他们使用，进一步地促进这个族群的增长，如果说野牛之母的时候，这种发展还很缓慢，但自从那些白皮肤的人来了之后，你也看到了，人类的好奇心与模仿力正在一日千里——甚至是神明，那些神明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也正在学习和试探……虽然现在还那么笨拙，但总有一天，他们会胜过所有神明吧……到那时候……神明们应当如何？”

她转过头：“也许，按照命运所行，诸神的黄昏或是才是对他们的奖赏，而他们自己选择的，才是一个残酷而又悲凉的结局。”

“你确实不应该成为一个人类，尤克特拉希尔，你应该沉睡在芬里尔的意识里，而不是恰恰相反，芬里尔沉睡在你的意识里，你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

“他们想要重建自己的神国。”希利斯说。

维达微笑着碰了碰那根新芽：“但你不是尤克特拉希尔，你是希利斯，你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而我，我愿意成为你的土壤，给予你阳光雨露，让你在我的怀抱里成长，你会再一次长成为世界树——但可能不是他们所期望的那种。”

“毫无疑问。”希利斯说：“这是我的第一个果实。”

他指着那根树枝：“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