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门把手转了一圈，乐丰云提着手枪，推门进来。

洗手台前站着一个黑裙女孩，她愣了愣，随即想起来，这个女孩是她杀的。不过——其他人呢？

明明听到洗手间有声音，怎么一眨眼……空空如也了，跑了吗？

她的目光轻轻飘向后门，门牢牢关着，但是把手上，好像留下了新鲜的指纹呢。她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人体留下的微弱体温在她敏锐的感官里成倍放大，烫上手指。

——是了，是了，这不是刚走吗？

乐丰云笑着将子弹上膛，推开了后门。

雪白的影子突然从她身后炸开，冲到她背后。何满尊膝盖撞在她的脊背上，磅礴的冲击把她压弯，钉上地面。

漆黑的线在迅速何满尊指间扯开，一针一线穿过乐丰云的四肢肌理，把她缝在大理石地面上。

席弥和巫马真天从灯光的阴影处走到她面前。

“缝好了吗？”席弥问何满尊。

“暂时没问题。”何满尊把所有的力量倾注在这次突袭上，乐丰云被钉得死死的。

席弥松了口气，悠悠蹲下来，盯着地上的女孩说：“你不要大喊大叫，不然你的同伙来之前，我们就能把你杀了。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问完了我们就走，各不相欠。我还可以送一张画给你，我的画很贵的。第一个问题，朱诺在哪儿？”

乐丰云的双颊也被黑线紧紧缝着，连接地面，她抬不起头，只有一双大眼睛能够转动。眼珠子在席弥脸上转了几圈，突然欢笑起来：“你认识苏丰涯吗？”

席弥的心脏颤了颤，没想到这么多人在找苏丰涯。不过她很快稳定了情绪，毕竟是游走于形形色色的人精之间的交际花，不会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你杀了这么多人，我们现在把你的脑袋割下来也没什么负罪感，回答几个问题就买到了自己的命，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我再问你一遍，你们有没有杀了一个叫朱诺的女孩。她和我们一起来的，你应该很清楚是谁！”

“清楚，当然清楚，是个意大利人呢。”

席弥的心砰砰跳起来，她果然知道：“她在哪儿！”

“在哪儿？她能在哪儿，一个脆弱的意大利人，在灿烂凄厉的葬礼中，你觉得能活下来吗？”

席弥抓着乐丰云的头发，把她的脑袋从地面强行拉扯起来，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冷得能掉出冰刀来：“你杀了她！”

“是啊。”

“那你也死吧。”席弥轻轻松开她，后退了两步，看着变成了白色小丑的何满尊，“杀了她。”

何满尊的黑线能切断乐丰云的皮肤、肌肉和骨骼。她是乐立尊的妹妹，或许拥有像他一样强大的“力量”，但在宣示这份“力量”的存在之前，就被何满尊紧锁起来。现在她的生命犹如虫子，拿捏在别人手里。

何满尊见过她怎么杀人。

这种罪犯，应该不属于人了吧。

虽然身披同样的皮囊，但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她跟人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杀了你，不算杀人。”何满尊低声说，慢慢收紧黑线，血珠子沿着线爬出来，落上大理石地板。

乐丰云没有恐慌，反而大笑起来：“杀了我不算杀人？嘿嘿嘿嘿，杀了我当然是杀人。你知道我和哥哥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就是我们是人……生而为人，多滑稽啊！”

席弥盯着她即将枯萎的生命，想起了她那些画，她以为自己的每一笔，都情感浓烈，但回头看看，好像挺单薄的，至少比眼前的乐丰云单薄了不少。如果她还有机会再画画，应该会比之前都画得好。

之前最好的一幅画，是因为那个人的死。但这次……

巫马真天突然拉住何满尊的手，轻声说：“满尊先生，不要杀她，她在说谎，朱诺还活着。”

何满尊和席弥同时愣了愣，乐丰云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好一会儿后，笑容重新攀上嘴角，一点一滴，像洁白的蛛丝：“你知道我在说谎？”

巫马真天点点头。

席弥的心死灰复燃：“朱诺在哪儿？”

乐丰云盯着席弥，眼角讥笑着：“你怎么这么关心她，你喜欢她？嘿嘿，这个女人确实招人喜欢，但有些爱啊，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席弥自己也说不清她对朱诺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最初只是觉得她像那个人，不知不觉却把两人重合在一起，慢慢她开始分不清，她想救回去的究竟是朱诺，还是那个早已经消失了的身影。

“满尊先生，席弥姐姐，朱诺姐姐还活着，我们走吧。”

席弥点点头，他们只是过来找朱诺的，既然她还活着，肯定已经逃走了。不然在这群人的无差别杀戮下，她早应该变成了肉酱。

席弥想说“走吧”，何满尊却大吼：“快走！”

“怎么……”

何满尊把巫马真天搂进怀里，身体炮弹一样喷射出去，另一只手飞快一捞，抓住席弥的手腕，带着她风驰电掣。

走廊的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下滴落漆黑的流体，像汇聚的钟乳石，缓慢地垂下来。“钟乳石”最尽头，聚成了比针还要细的锋芒，在何满尊离开的同时，雷霆万钧地落入地面。大理石地板轻而易举地被刺透。

如果何满尊没带着两个女孩及时离开这儿，被穿透的就是他们。

乐丰云失望地翻了一个白眼，低声念了一句“控轨”，“钟乳石”在地板下面改变方向，像一条地下河一样高速穿梭。片刻之后，整块地板在它的蹿动之下崩溃，绑着乐丰云的“线”失去支点，颓废地松懈下来。

她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了这些“线”，拍拍自己黑色的礼服，慢悠悠地从废墟中站起来。目光洒向门口，那里早就没有他们几个人的踪迹，何满尊的速度真快。

不过她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何满尊身上，而是巫马真天。

何满尊的情感浓度高得异乎寻常，也难怪他能够具象“异形”，但巫马真天的情况截然不同。她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各种性感源源不断地跌进她的身体里，没有一刻停下来过。这样鲸吸花花世界的感情，她早该被吞没了，她的“异形”应该以无穷无尽的“盛大”醒过来。

然而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不但如此，直到刚才，她还是“空的”。

她凉薄得像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