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这儿捞死鱼。

这些鱼死而不臭，有个画家馋疯了，尝了一口，没想到这世间有这么美味的东西。这些鱼也是“晚餐厅”永不缺席的一道菜。这件事从最初的诧异，慢慢趋向于平淡，以至于到了近20年，没人再去在意。它像礁石一样存在在那里，海浪和风日夜拍打，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这个早晨，它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康季踩着夹脚拖鞋走进海水里，一条鱼都没看见。

“鱼呢？”康季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质问警员。

“一般只有在旅游旺季人多的时候才会成片成片地死鱼，现在这种季节，不会出现的……康老大，你不是本地人吗？”

康季往海里走：“但我也是个年轻人，这种在大爷阿伯嘴里口口相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年轻人。”

海水没过康季的小腿，他终于停下来，勾勾手指，说：“放设备！”

遥遥的沙滩上，王幼玄和何满尊藏在礁石后面，盯着沙滩上的人来来往往。

“他们会先在往海里投放不同功用的搜索设备，无论图像资料还是波长资料，都能掌握第一手。我们很难比他们先得到‘力量’的信息。”王幼玄很熟悉他们的工作流程，想要捷足先登的话，必须得比他们更豁得出去。虽然可能豁出去了也没什么用。

“这样的话，那我们回家吧。”何满尊知难而退。

“想要更快，只能靠你了。”王幼玄看着何满尊。

何满尊点点头，深沉道：“我。靠不住的！”

“如果不清楚那种‘力量’究竟以什么形状存在着，即便我们到了它面前，依然一无所知。但如果是超越我们已有认知的‘能量体’，那最先进的设备也检测不出来。”这一点，是王幼玄捷足先登的唯一机会，“乐立尊知道这份力量的存在，意味着对于了解它的人而言，它是有形状，能被看见的，就像一台平板电脑，一张游戏光盘，一幅画。满尊同学，也许我看不到，但你一定能看到。”

何满尊幽幽地想，警察叔叔，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考不过6级的废柴学生而已。

“警察叔叔，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为什么相信我啊，就因为我力气大吗？”何满尊曾经在苏丰涯家门口单手把他举起来。这在普通学生中不常见，但对于一些健身狂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没有大惊小怪的必要。

王幼玄摇摇头：“你和我一起进了房子。你跟我不一样，我进去是因为我是警察，我最重要的人在里面。”

“这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这个年龄段，做事总容易不过脑子。”何满尊有必要跟他解释解释漫长的中二病是怎么回事，“你看，我国历史上不是有‘五四运动’吗？参加五四运动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学生，像我们这样的人，想得太多，书又读得太少，最容易被煽动了，也容易自我感动。有时候头脑一热，就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只是头脑一热而已。”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你漫画看多了。但在走廊里，看到神时，我以为我要死了。濒死前，我觉得你不一样，你的眼睛里藏着东西。”

何满尊叹了口气：“咱俩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眼睛里藏东西……我看你的中二病也没比我好多少。行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真的能像看到一台平板电脑那样看到乐立尊说的‘力量’，但时钟海滩这么大，我上哪儿看去？而且万一它埋在地下，或者沉进了海里，我怎么看？”

“我们跟着他们。如果在海底，我们就潜下去，这儿有很多租潜水设备的地方。”

“这儿的设备……”何满尊露出怀疑的眼神，“能潜个50米就谢天谢地了吧。”

何满尊并不害怕潜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水中和陆地没什么区别。

力量。

王幼玄苦苦追寻的力量，已经被他确实地握在手里了。天空、大地、海洋，鲜花如同织锦般绵密的峡谷，海面一样起伏而广阔的平原，千百年的建筑，被淹没掩盖的文明……这些地方，就像卧室客厅厨房屋前的草地一样，任他闲庭信步。

王幼玄说他眼底有东西，或许指的就是这一点。何满尊的心明明从未品尝过傲慢的滋味，但傲慢确确实实发生了。

就像年少的身体里，多生长出来的一根肋骨。

沿着时钟海滩的海岸线，一台一台巨大的机器被抛了下去，泡沫般的水花激荡起来，又哗哗落下，归于平静。海底的图像以及不同海洋生物的波长源源不断地传输上来，深藏在这片海洋的、早就死去的人生，正在被揭开它的裹尸布。

他们这一支小组并不是“寻宝”的全部人员，太阳越升越高，12架直升机降临在这片海域。

康季往沙滩上吐了一口唾沫，有点恼怒，还是没在这群人到之前找到那东西。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这是他往上爬的来之不易的机会。

只有往上爬，他才有机会做他想做的事。

那个女孩对权力嗤之以鼻，说权力不浪漫？那是她不懂，权力，就是自由。

直升机带来了一支小小的舰队。

这是短时间内能够调用出来的最大限度的作业工具了，康季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钱正在往大洋里倒。

这就是权力的芬芳。

早晚有一天，决定往哪里倒钱的，会是他！

“康老大，你看那边。”

“不就是舰队吗？没见过世面，好好干你的活去！”

“不是舰队，是鱼，死鱼！”

近沙滩的海面上，浮上一尾绿鳍马面鲀，张着口，一脸死象。

“不应该啊，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在淡季的时候有鱼浮上来啊。”

“一两条的话，即便看到了也没人会当回事。”康季嘴上这么说，却不由自主地涉水入海。

淡季不会有死鱼，这是百年来的规律，就像沿岸的礁石，一次都没打破过。现在这种规律突然断了了，就像等着被他们看到一样，某种变化肯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

告诉他们这里有“力量”的是乐立尊，现在这个罪犯被劫狱了。这则消息真的可靠吗？

还是，这是洒下的某一张网？

望着蔚蓝的海面，又一条鱼浮了上来。

就像有人往海底放了电网，高压电弧在水中乱窜，收割了一尾尾海鱼的生命。成百上千的鱼浮上海面，仿佛峡谷里一夜春风，所有的鲜花都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