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只是感到难受，更感到一层耻辱和羞辱。自己和殷勤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要专业有专业要素质有素质，城里有工作，在高大上的高科技公司上班，在公司里颇受器重，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可是为什么，在一个普通退休大妈面前就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呢？

王大妈拿备用钥匙私自进入已经租出的房间，无视合同违反契约随意涨价，毫无惭色理直气壮，这又是为什么？

房子！王大妈在城里有三套房子，而莫小军和殷勤是落地无根的北漂！

目前情况下，王大妈的一套房子能抵上莫小军或殷勤二三十年的工资收入！王大妈什么都不用做，每月租金就有上万块！这一切就因为王大妈是北京土著。

你说，王大妈能不硬气么，莫小军能挺得直腰板么。合理吗？公平吗？有意见吗？

合不合理、公不公平不能多说，有意见你也要吞到肚子里。对莫小军来说，他无力也根本改变不了现状。

莫小军只能改变自己，在心里狠狠发誓：买房、买房，明年一定买房！顶多在这再住一年，一定要买房！

莫小军感到和庄稼公司的命运联系的更紧了。

买房毕竟是明年或更远的事，明天下班一定先买套锁，把房门锁钥全换了！大白天突兀地进来一个人，满屋都是北京大妈味，莫小军真心受不了。

莫小军把浴室门窗和所有窗子全都打开，电扇开到最高档死力换空气，想着幸亏自己先回来，如果殷勤进家撞上这种情况，她会跟大妈吵呢？还是客客气气跟大妈谈判论理呢。

正想着呢，听见熟悉的咚咚脚步声，莫小军三下五除二扒去外衣，几大步跳进浴室间，刚刚拉上玻璃门打开水，殷勤就喝着歌进来了。

“莫小军？嗨，真的是你，今天生物钟准时了。大白天你洗什么澡啊？”殷勤把顺道买回的菜食放到桌上问。

“好不容易早回来，先把自己拾掇干净好了，等晚上皇上您翻牌呢。”莫小军被冷水冲得直打哆嗦，一边说一边调着热水。

殷勤心情不错，乐呵呵问：“就一张牌，我有别的选择么，能有不翻的权利吗？”

莫小军回道：“不能！您必须翻！否则牌要造反翻您了。”

殷勤喜欢和莫小军斗嘴，也喜欢和莫小军相处，喝酒看电影玩游戏全都乐意奉陪，唯独对“翻牌这件事儿”缺乏兴趣，莫小军几次明喻暗示，她都装糊涂打哈哈过去，实在逼急了，就讲一个新版本的“生日那夜发生的事”，整得莫小军兴致索然知难而退。

实在没办法，她努力试过，但就是对那事儿没有兴趣。

殷勤觉得挺对不住莫小军的，让他白白担了一个恋人的名头，名不符实含金量太低。所以作为一种补偿，做饭买菜洗衣拖地这些家务活儿，殷勤能干的全都干了，一起出去也尽量不让莫小军付钱，这样心里更平衡一些。

“哎，莫小军，你在屋面洗澡，客厅地板上怎么有水啊？”殷勤发现地板上的水渍。

莫小军说：“洗到一半发现有只壁虎，我只好拎着把它从客厅窗户丢了出去。”

殷勤怪叫一声，四下查看要躲避。她不怕狗不怕蛇不怕老鼠，偏偏害怕小小的壁虎。

莫小军不想让殷勤知道房东王大妈不请自来，生活如此沉重，大家都不容易，何必再给殷勤增添不痛快呢。

莫小军将水量开到最大，温水从发梢冲到脚趾，憋屈和压力仿佛冲去了好多。

冲够了，莫小军关上水笼头大声说：“以后房租都由我交了，你光负责买菜就行了。”莫小军向来认为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儿，涨房租这事他不想让殷勤知道，何况房早该他交了。

殷勤在外面说：“你是不是办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抢着交房租做补偿啊？又看上哪个妹子了？”

莫小军一边擦身子一边说：“我现在哪有那心思，我要奋斗！我要赚钱！明年要买自己的房子！哪怕小一点，哪怕远一点，哪怕月供，也要有自己的房子！”

殷勤很惊奇：“受什么刺激了？好像一下长大三岁。”

莫小军回道：“说正经的，我这次认真的……殷勤，麻烦从衣橱里找套衣服给我，内裤、短裤、大T恤。”

“洗澡都要人帮忙拿衣服，我能信任这样男人么？你光着出来好了，屋里没外人，我还可以拍下来发到朋友圈看能收获多少个赞。”嘴上这么说，殷勤翻衣橱找了衣服，敲开玻璃门递进去。

“告诉你个好消息，”殷勤倚在玻璃门外说：“猜我下午去哪儿了？CBD高科大厦！”

“哇！”莫小军穿了一半衣服探出头来，“那可是风水宝地，很多世界大牌企业都在那扎堆儿，我们公司要搬高科大厦？”

殷勤点点头：“基本敲定了，就这一两月的事。不过庄总说最后落定前一定要保密。”

莫小军穿着整齐走出来：“那是自然，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莫小军运气这么好，才换了三家单位，就找到了终极事业。”

“是我运气好，毕业就遇贵人，你只不过有幸沾了我的光。”殷勤说。

这话莫小军不爱听。没错，殷勤第一时向他提供了庄稼招聘信息，催他报名应聘，但笔试操作全凭实力辗压通过的，殷勤的泄题只起了反作用。偏偏这个话题殷勤还得意地提了好几次，莫小军想要彻底说个明白，喉节蠕动张了张嘴，把反击重火力又撤出了阵地，算了，人生难得几回乐，殷勤这么说着高兴，就让她高兴得了。

莫小军感到自己真的长大了。

“晚上我请你吃饭。”莫小军豪爽地说，心里盘算着这月工资奖金能有多少，扣除预支还够不够交三个月房租。

殷勤听了很高兴，不过想了想说：“晚上八点约了客户，算上赶路时间……不如改周末吧，我们好好坐坐吃个痛快。”

“OK，就这么定了，晚上我也要做个小程序，那下楼吃个快餐吧。”

“吃快餐干么，没看见我买了蒜苗豆芽和面条么，今晚青菜鸡蛋面。”

莫小军抱头哀嚎：“饶了我吧，全素啊。”

“也没想你会回来啊，瞧不起我手艺是不是？今晚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洗菜剥蒜去！”

莫小军乖乖照做了，没办法，这就是有家有女朋友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