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军哼着小曲回到平安里，一步三台阶跳着上楼，打开屋门时，听见洗手间传出淋浴水声。

今天殷勤怎么回来这么早。

莫小军就是回来洗澡的。近来莫小军变身工作疯人，加班已成常态，昨夜干了个通宵，凌晨在休息室里眯了一会儿。到了下午，身边小伙伴冲着莫小军捏着鼻子喊臭，让他下班赶紧回家冲冲去，否则都要戴防毒面具上班了。

莫小军知道小伙伴们心疼自己，也的确有点体力透支，下了班就痛痛快快直接回家了，没想到殷勤比他更早到家。

好两天没有和殷勤单独相处了，公司里小道消息频传，据说将有大笔资金融入，公司将搬入CBD中心区，空间和人员都将翻倍，大家的愿景都勾起来，群情激奋充满乐观。殷勤应该更了解更多内幕，该好好聊聊了。

听见淋浴哗哗水声，看见毛玻璃门后朦胧的剪影，莫小军禁不住春心荡起，把大门关好将大背包放到桌上，冲着洗手间高声叫道：“知晓朕今天按时退朝，天色未暗就早早沐浴接驾了？朕就赏你这个面子，今晚单点你的牌。”

洒水声停了，里面传出嗦嗦擦毛巾和穿衣，莫小军站着喝下一杯凉白开，踱到浴室门口敲敲玻璃门故意挑逗说：“这么快就洗完了，朕正想额外赏赐，与爱妃一起鸳鸯戏水呢。”

玻璃门哗地一下拉开了，一位头发湿漉驳白的大妈，穿着刚换好的大衬衫大短裤从里面展示出来。

莫小军吓一大跳，眼珠了被辣得差点跳出来，舌头都打结了：“王、王大大妈，您、您怎么会在这儿？刚才的话您都听见了，我是在开玩笑，还以为是殷勤呢。”

王大妈一手抖着头发的水，一手拎着装着旧衣服的塑料袋，毫不见怪地说：“没关系小伙子，我也爱看宫庭剧，《还珠格格》、《甄嬛传》我一集没落，年轻时玩得比你还疯。”

莫小军顾不上害躁，急着问：“王大妈，您怎么能进来呢，还在屋子里洗澡，我一点儿没想到。”

王大妈说：“有什么想不到的，我自己的房子我有备用钥匙啊。我们住的楼今天停水，我出来散步就顺道过来冲个凉儿。”

王大妈是房子的主人，城里拥有四套房子，儿子住一处，王大妈和老伴住一处，最破最小的这一套租给了殷勤莫小军，最新最大一套的租给了一家老外。

莫小军后退两步说：“大妈，房子是您的，可是已经租给我们了。”

王大妈理直气壮道：“这房子我住了几十年了，租出去就不能过来看看了？冲个凉能用你多少水？回头从房租里减一块钱水费得了。”

莫小军辩解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也不是水费的事儿，是、是……”莫小军说不出口了，秀才遇大妈，有理也抓瞎！得，别争别计较了，赶紧把这尊土地神送走再说。

“没事了大妈，您洗完了赶紧回家忙您的吧。”莫小军谦恭地说。

王大妈气顺了，但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将装衣服的颜料袋子放到凳子上说：“你没事了，我还有件事要通知一下你呢。”

“什么事儿您说，大妈。”

“小伙子，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大妈，有话你直说，咱用不着扯到联he国和居委会。”

于是王大妈就直说了，现在除了工资股票不涨，剩下什么都噌噌疯长，油条都一块五一根了，房价更是疯长的带头大哥，三十平米的学区房总价都快卖到近千万，所以咱……

莫小军听明白了，赶紧接住话说：“所以咱要坚决和这股胡乱涨价的歪风邪气做斗争，决不跟风涨价，为平稳物价he谐社会做贡献！”

王大妈白了莫小军一眼：“你这孩子接话怎么老接歪呢？那不叫跟歪风邪气做斗争，那叫逆历史潮流而动，我们要顺应时代变化，接受市场调节，这间房的房租也该涨涨了。”

莫小军心里又燥又惊，网上热传的涨房租终于轮到自己头上了，只能无奈地说：“大妈，你说涨多少吧，五十还是一百？”

王大妈摇摇头：“五十一百？你好意思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过来打搅您。”说着，伸展大拇指和小拇指：“起码这个数。”

“六百！”莫小军愕然了。虽然周围一片涨租声，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但心理底线最多就是涨三四百，岂料大妈一开口就狠狠涮新了他的价值观。

莫小军想硬气，想发火，想挺直胸膛高声痛斥：“王大妈，咱们签约的时候说好了一年之内不涨价的，现在才过了半年，你就出尔反尔，严重违反了契约精神；而且一次涨六百之巨，吃相难看难以容忍，我现在决定正式中断与你租赁房屋合作协议，并且保留法庭追究责任的权利——这破房子留着您自己住吧，我明早儿就搬走！搬哪儿去？你管不着，反正比你这破房子好上一百倍！拜拜了您！”

莫小军措词标点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说出口。搬家，搬哪儿去？天下乌鸦一般黑，城里房子一般贵，又便宜房子面积又大的只能在河北租。再说了，现在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精力再打包找房搬家啊。

莫小军像没有子弹的机关枪，在谈判的阵地上哑火了。

王大妈那又说话了：“小伙子，痛快点，同意你就点个头，不同意也没关系，昨天中介又打电话了，说有人愿多出一半的价钱或买或租都成，我瞅着你们俩孩子老实，又签着一年合同，所以才优先紧着你们。”嘿，越说越有情有义了。

莫小军咬着牙点头：“大妈，我租！不就涨六百么，下一季交房租我给您补上。”

王大妈满意了：“我就说么，你们这些搞IT高科技的不差钱儿！得，我走了，你该干么干么吧。咋没看见你女朋友呢？”

“她在加班，我们这些做IT高科技的都在拿命熬油换钱。”

这句话王大妈没听见，拎起凳上的塑料袋，摆摆手一步一摇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