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居士转过头，望着张斗枯燥的脸颊：“你真想当教主？”

“父业子承，更是天经地义。”张斗脸上立刻严肃起来。

“可你父亲有四个儿子。”

“这就要看各人的本领了，照你看，其他三位星主能战胜我吗？”

“唉！”红叶居士叹了一口气：“我既然失身于你，这一生只好跟定了你。我不想让你去抢夺教主之位，那太危险了。我只想和你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天南，每天读读书，唱唱歌，在菩萨面前烧烧香，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斗望着红叶居士美丽的脸，心头不禁一热：“我以前是对不起你，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非让你当上教主娘娘不可。”

“佛经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红叶居士声音里都是不满。

“孟子曰：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张斗声音里满是狂妄。

“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一切听天由命吧。”红叶居士无奈地说着。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要帮着我战胜一切对手。”张斗恳切地说着。

红叶居士默然无语。

“江湖险恶，不进则退。纵然我不争教主之位，那三位星主中的任何一位当上教主，也决不会容许我安坐天南的。”

“那么，我该怎样帮你。”红叶居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武圣都住在第一楼附近，你给我留神注意点他们的动静。假若其他三位星主有心争夺教主，一定会拉拢你们这些武圣的，说不定那三位星主也会打你的主意，你到时候就装作顺从他们，以探听他们的虚实，知道他们的底细。”

“还没当上教主，你就要出卖自己的娘娘，教我怎么相信你。”红叶居士愤怒地打断了张斗的话。

“我不是说过吗，你是装作顺从，假装怎么是出卖呢？”张斗边说边把红叶居士拥在了怀中。

红叶居士又是默然不语。

“其实三位星主我倒不怕，我怕的只是教主和弘扬。”张斗压低了声音道。

“教主和张志磊？”红叶居士的眉头皱了起来。

“教主虽然很信任我，可如果……可如果他……他发觉了我的谋划，会对我毫不留情的。张志磊是他最喜欢的人，他尚且……总之，你要多留意教主的言行。唉！最好是教主看中了我，名正言顺地立我为少教主。可教主虽有些喜欢我，但让他主动立我为少教主，难啊。但我只要使出手段来，弄得其他三位星主，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位是星主，教主就算不立我为少教主，我实际上也是少教主啦。”张斗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一忽儿忧愁，一忽儿痛快。

“你打算怎么对付三位星主？”红叶居士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怕三位星主。我现在担心的是张志磊，他拥有‘梦鸿神功’，修为日日突进。先前我以为他使出了‘天魔大法’会跑不远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张志磊都是对我威胁最大的人。江湖上这几年挺安静的，背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一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肯定会借机拥立张志磊，发动整个江湖背叛第一楼。而且，教主又实在太喜欢张志磊，哪一天忽然回心转意，把张志磊拉回了第一楼重新封为少教主，我辛辛苦苦的一场奋斗岂不是全便宜了别人？”

“少教主为什么要背叛第一楼啊？第一楼只差半步就是他的，他的少教主地位又牢不可破，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来一场背叛啊？我怎么想也想不透。”

“以张志磊的性格来看，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背叛教主。我看八成是什么人玩的阴谋，唯其如此，才对我更不利。教主那么精明，说不定已在暗中查访此事，一但查明，张志磊的地位立刻就会恢复。因此，我一定要赶在教主查明此事之前杀了张志磊。”张斗的眼中露出凶光来。

“杀了张志磊？”红叶居士浑身开始发抖。

“你舍不得？莫非你真的和他有什么私情？”张斗满脸疑云。

“我红叶居士和一千个人，一万个人都有私情。”红叶居士咬着牙道，突然挥起手掌，扫向张斗。

张斗明明可以躲开这一掌，却只略略一偏头。

红叶居士的手掌重重地落在张斗脸上。

张斗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你对我可真够狠心啊。”

红叶居士眼中泪珠滚动。转过了身，背对着张斗。

张斗忙绕到红叶居士面前，弯腰施了一礼：“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武圣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南蛮子一次吧。”

“教主现在已改了号令，张志磊只能活擒回府，任何人不能妄杀，否则以抗上谋乱之罪治罪。你难道敢公然违抗教主的命令吗？”红叶居士盯着张斗问。

“教主的这个命令就带着明显的偏心，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便可人人得而诛之。教主自己开始也说人人可扑杀张志磊。可现在……当然，我不会公然违抗教主命令的，对付张志磊，我自有妙计。”张斗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缓缓说着。

天空中的彩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洁平滑的红木圆桌上放着两只青花瓷杯，一团团热气带着茶香缭绕在庭院之间。

桌旁的凳子上坐着张斗和红叶居士。

张斗头戴朱色切云冠，身穿黄袍，神情肃然。

红叶居士依然是一身素白衣裙，双目低垂，脸上毫无表情。

红木圆桌的对面有一黑漆凳子，凳上坐着小莲。

小莲此刻衣衫整齐，珠光宝气，可目光呆怔，脸色憔悴。

小莲的身旁站着甜蜜蜜。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死吗？”张斗问着小雪。

小莲一声不吭。

她眼前又出现了张志磊抱着她，凌空从七盏红灯上飞掠而过的情景。

她相信自己那时纵然能够开口呼喊，张志磊也不会回下头的。

这种想法夜夜不停地萦绕着她，使她时时从恐惧中惊醒过来。

“你罪该斩首，斩首你懂吧？”张斗又问着小雪。

小莲当然知道什么是斩首——

那是将犯人的头砍下来。

可小莲仍是没有回答。

“是我让你活下来的。因为你对我很有用。”张斗对小莲的未回答并没有生气，继续说道。

小莲的身子一颤，她记起了红叶居士曾说过的话——

“教主让我来擒住你，好用你去对付张志磊。”

“来人，把小丁给我带进来。”张斗低喝了一声。

身穿鸳鸯红袍的关轸应声而入，手里倒拖一个头包红巾，身穿红色长披风的朱雀星卒。

关轸把那五大三粗的星卒摔到了张斗脚下。

“星……星主爷，饶……饶命，饶……”那星卒浑身抖动，挣扎着想跪起来给张斗磕头，可四肢颤动得太厉害，怎么也无法跪起。

“小丁，你的胆量真不小，居然敢勾引我的侍女背主私逃。”张斗冷笑着，从收录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把瓶中的白色药粉倒进了面前两个茶杯里。

那星卒忽然跳起身来，挥拳就砸向自己的脑门。

关轸挥起一脚，踢在那星卒的肩上。

星卒挥拳的右臂顿时垂了下来，身子仰面歪倒在地，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恐怖地扭曲颤动，嘴一张一合，想呼喊什么，可一点声音也没能从喉中发出。

张斗悠闲地端起了一只茶杯。

那杯中的茶水突然直升起来，成为一条碧绿的水线。

红叶居士心头勐地一跳，张斗这手隔杯传功的本领她以前从未听说过。

以她的功夫自然也可令茶水升起，但必须以口吸气，硬拔水线，无法如同张斗这般悠闲潇洒。

但见那条水线约莫升起了三尺高，突然一曲，射入了地上小丁的口中。

小丁的身子立即不再抖动，满脸变得漆黑，只有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张斗又端起另一只茶杯，目光盯向了小莲。

“啊，不！我不……”小莲勐地大叫起来，可只叫了两声又紧紧闭上了嘴。

“哈哈哈！你一直不说话，可一见我的‘朱雀银粉’就开了口，哈哈哈哈！”张斗大笑起来。

小莲浑身在颤抖。

“你不想死，是吧？你这么年轻美丽死了也实在太可惜。”郑井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莲。

小莲紧紧咬着牙。

她是不想死，绝不想死。

她耳边总是隐隐回荡着张志磊的那句话——

“你我谁也不欠谁。从今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张志磊那声音里都是恨意。

不，我决不要张志磊恨我，决不要！

她渴望活着见到张志磊，向张志磊表白自己的心迹。

“请你张开口吧，尝尝我这‘朱雀银粉’的美妙。”

小莲更紧的咬住了牙关

甜蜜蜜伸出手掌，横着在小莲的脖子上砍了一下。

小莲不由自主张开了口。

那碧绿的水线准确地射入了小莲口中。

小莲惨呼着，喉间好像堵着什么，无法发出声音。

一时间，全身剧痛好像一万根钢针齐刺。

不一会，刺痛又转为奇痒，便似无数只蚂蚁在她浑身上下咬啮着。她想要伸手抓挠，可手臂瘫软如泥，又哪里举得起来？

她这时才明白，那星卒小丁为什么一见到郑井拿出‘朱雀银粉’就跳起身举拳砸向自己的脑门。

“唉！看着你这么受罪，真是我见犹怜。”张斗叹着，手掌上多出了一枚金色药丸。

那枚金色药丸从张斗手掌上弹起落入小莲嘴里。

小莲浑身奇痒立止，已变得乌黑的脸也恢复成白皙红润。

“这“朱雀金丹’的滋味肯定比“朱雀银粉’好受些，是吧？”张斗微笑着问。

“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小莲大叫起来。

“杀你？我可舍不得。”张斗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我今夜就带你出去找张志磊，不论张志磊躲得多么远，我们也会很快找到他的。你呢，也自然会很快见到张志磊。你见到了张志磊后就想法把我这‘朱雀银粉’给他服下，他……，你怎么又发起抖了！别怕，我这“朱雀银粉”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神仙也查觉不出的。”郑井说着，站起身，走到小莲面前。

“不，我不……”小莲的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我那‘朱雀金丹’只管得了你肚中的‘朱雀银粉’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你给张志磊服下‘朱雀银粉’的。你如果大功告成，我不仅每三个月赐你一次金丹，还可让你继续留在第一楼中，永享荣华富贵。”张斗把掌中的小瓶伸到了小莲面前。

“不！不！不……”小莲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别怕，看看，好好看看你脚下的小乙。”张斗以非常柔和的声音说着。

小莲的余光不觉从指缝望了出去。

那小丁灰暗的脸已在腐烂，一股恶臭气直扑到小莲的鼻中。

“啊！”小莲的身子往后就倒。

甜蜜蜜连忙一把抱住了小莲的腰。

“快把这头死猪拖出去。”红叶居士厌恶的捂住鼻孔，冲着关轸瞪了一眼。

关轸的目光向郑井看去。

张斗点了一下头。

关轸脱下身上的鸳鸯绣袍，皱着眉，把鸳鸯绣袍垫在手上，再次隔着绣袍，抓着小丁的肩头，倒拖着小丁退了出去。

小莲的眼前一片昏黑，可头脑依然清醒。

不，我不能死，决不能和这小丁一样的死去。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叫着。

“拿着吧，这是第一楼的命令，你在第一楼这么多年了，应该听第一楼的话。”张斗的声音依然非常柔和。

小莲的手在艰难地抬起。

红叶居士的目光紧盯着小莲的脸，喘息突然急促起来。

甜蜜蜜脸上亳无表情，就好像一尊立在小莲身后的木头人像

小莲的手掌终于抬了起来。

张斗笑着，把小瓷瓶放在了那美丽的手掌心里。

晚风萧瑟，翠云庵外的枫林时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一群群幽灵在林中来来去去的徘回着。

翠云庵中的观音堂烛光闪烁。

满脸慈悲的观音端坐在莲花台上，石凋的身躯衣袂飘飘，彷佛正临风谛听着四方众生受苦受难的声音。

莲花台下有一白玉石供桌，桌上点着两支红烛，红烛间燃着一炉供香。

供桌旁，红叶居士跪在一方红线毯上，双手合十，嘴里低念佛法。

观音堂中除了红叶居士外，没有任何人，门窗也都紧闭着。

夜风渐紧，从门缝和窗缝透入，供桌上的烛光更加闪烁不定

观音堂的大门轻响着，被人缓缓推开。

红叶居士仍跪在红线毯上，没有回头。

“吱呀！”那人又轻轻关上了观音堂的大门，最后一步步走向红叶居士。

那人身穿紫袍，头戴着可怕的面具。

红叶居士口中依然低念佛号，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自身后走来。

那人在红叶居士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烛光把他巨大的身影投在了屋梁上。

香炉里的供香快要燃尽了，红叶居士站起身，又往炉中插上了三支香。

“唉！你又来干什么？你还害得我不够狠吗？”红叶居士忽然低叹着说道。

“姑娘，我从来不想害你。”紫袍人的声音悲哀凝重。

“可你让我做的每件事到头来都是害了我。”

“这是天意如此。”

“我本来是非常感激你的，我不过是天鹰派中一名普通的女弟子，蒙你青睐，授我奇妙内功，使我剑法大进，赢得了同门上上下下的爱戴和尊重。”

“当时我就让你不要感谢我，我只不过和你做了一笔交易。”

“当时我太年轻，太好虚荣，也太轻信。”

“我要你做的事对一个姑娘来说，代价太沉重。”

“我喜欢功法，我很想成为第一位女武圣，就可以天天和少教主在一起。”

“这要怪我，当时我没有察觉到你对少教主那么感兴趣。”

“你让我以色相去勾引张斗，探听张斗的秘密，我照做了，尽管我非常讨厌张斗。可你说话不算话，你说我当上了武圣后就不会受到张斗的纠缠，纵然受到了张斗的纠缠，你也会帮我赶走张斗的。可是，可是郑井现在又来纠缠我，你不仅不帮我赶走张斗，反而让我再次以色相引诱张斗，继续探听张斗的秘密。”

“这不能怪我，我也不曾想到第一楼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我见到了少教主，才知道那交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喜欢少教主，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少教主，可是……可是我已经陷在了污泥中，我又能给少教主什么？每一次见到少教主我又高兴，又痛苦，我让你害得天天都……都似在地狱中……”红叶居士的声音哽咽起来。

“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是无法强求来的。”紫袍人的声音由凝重变得低沉。

“我不强求，我不在乎什么名份，也不再乎少教主心里有秦婷婷。我只想能清清白白，坦然面对着少教主，可我……可我连这一点点的愿望都不可能实现，永远不可能了。”

紫袍人沉默了。

“你说，张志磊是不是你害的？”红叶居士急忙转过身来，面对着紫袍人。

“不是。我只恨张天师一个人。”

“那会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教出一个那么厉害的秦天？还设下那么阴险的一个圈套？”

“我不恨张志磊，没有必要对他设什么圈套。”

“我开始也以为不是你，我以为陷害张志磊的是秦庄主。可秦庄主还没能挡住我二十招，就让我一剑杀了。如果秦天是秦庄主教出的，秦庄主又怎么如此不济？”

“我既有心去害张志磊，为什么又要从法场上救出张志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