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潘校长还是觉得保命要紧，决定退下来。一个知名大学的校长离任是重大事件，省市各级教育部的领导自然要过问。潘校长的回复非常简单，只说身体不好，历年体检都检查出的三高症状，自己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想尽快安排退休，在家休养。

风声很快就传出去，在淮海大学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教授也一早知道了这个消息，跟潘校长确认，潘校长对他的说辞也是同一套。这天王太太下班回家，教授早已经准备好一桌好菜，要跟太太好好聊一聊。

“我觉得机会来了！”王教授对王太太说，“老潘这次想退下来的事情，现在已经沸沸扬扬，我应该有机会争取一下。近期我得脱产，找省里和教育部的熟人走动一下，如果这时候不努力，一辈子没机会了。”

“你硬指标可以吗？”

“差一点，但不是致命问题，有机会。这种事不是看绝对实力，而是看相对实力，现在我们学校老潘这个院士退下来，别人暂时也顶不上，不是年纪太大，就是水平不够。我看来看去，只有三人有机会。这三个人里，我的优势在于，本科我也是在我们学校读的。另外两人一个搞材料的，是刘教授，女的，这一点是优势也是劣势。另一个是搞生物医学工程的，是潘校长女儿的导师，田易教授，这个是劲敌。”王教授分析道，“如果能代校长职位的话，我想应该可以争取争取！代校长职嘛，过段时间没有合适的人任命，这段时间里再把硬指标补一补，差不多就能稳定下来了。”

教授的兴奋溢于言表，近年来，他很少对一件事情在家里发表长篇大论。王太太懂得教授现在的感受，简直感同身受，因为就在最近，她的机会也来临了。两人万万想不到，两个半百之人面临的人生中巨大转机背后，竟都是因为同一个年轻人的宏大计划。这个时候，1号躺在伴湖雅居别墅区的沙发里，正在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他的计划即将慢慢延伸到许城大学了。

“既然你有信心，我肯定全力支持你。去活动，我这里还有些钱，你都拿去用吧。”王太太不禁又想起了大头三物业那块装修款可以拿到的红包，以及为了给儿子平时即将要支出的15万，“上次咱们承诺给东洛漫画的15万，怎么办，这个节骨眼上，还要给那个胖子？还是再拖一拖？”

“儿子不是撞的那个志平吗？怎么把钱给那个胖子呢？”

“第一笔钱是打给胖子的。”

“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能节外生枝，让这些社会上的二流子影响现在的事情。所以钱还是要给他们。但是我跟那个志平谈谈，时间上拖一拖吧！我跟他有些接触，还是挺实诚的一个人，可以交流一下。”

“嗯嗯，我看也是，那个小伙子不错的，但不知能不能说通。”

教授说到这里，马上拨通电话给志平，电话很快接通了，对方声音低沉：“你好！”

“志平，你好！上次打了你一拳，很过意不去。”教授也压低声音说，“现在你肯定也听说了，郎台长已经不负责具体工作，等着退休了。所以我要跟你谈支付尾款了！”

“嗯嗯，”志平虽然刚从刘川那里得知这事，但还没想起教授承诺付15万尾款这个事情，教授打过电话来，他马上也想起来，这背后其实还有个麻烦事要他考虑。

志平已经打算好，要向沈胖子提出辞职了。刘川看到“北堂”工作室的环境后，虽然一百个鄙视，无奈暂时没有其他去处，所以一口答应要来他们的工作室。志平想，现在带着俩人另起炉灶已经成既定事实了，再去东洛插一脚实在没有必要。况且沈胖子那边的确没有什么像样的活儿干，自己又遇见了人生机遇，必定要搏一把!

如果辞职的念头已定，那么教授因为其儿子撞自己，已经支付给沈胖子的十万和即将支付的十五万的分配就是一个问题了。教授当时支付十万的时候，是东洛漫画最艰难的几天，志平答应支援也算是给沈胖子缓了一口气，现在教授主动提出要支付尾款，如果还按照之前的口头协议，直接支付给沈胖子，那志平辞职后，今后何时、如何要回这25万赔偿款，就是志平跟沈胖子之间一个很尴尬，不方便操作的事情了。

志平脑袋里迅速盘算好了方案，继续等教授发话。

“尾款是十五万对吗？”教授问道。

“是的！”

“付给上次那个人的账户吗？”

“不，我另外给你提供一个账户。”

“可以，只要你确定就可以，但是我有个小小请求，请务必答应我。”教授一生靠自己的学术和专业吃饭，虽然待人处事也是八面玲珑，但是极少求人，今天算是把姿态放到很低了。

“你说吧！”

“我最近不在许城，但是会很快回来，这笔钱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大数目，但是我最近有大笔支出。你看能不能缓一缓，等到我回来，把钱给你打过去？”

“大概多久？”

“大概一周吧！”教授补充道，“不过有可能一周之后，不能全数给你，但很快会给你补齐，从今天算，最多两周之内吧！行吗？”

“可以，账户我马上发给你。”志平爽快答应了。

“好的！上次打你一拳，实在抱歉！情绪失控了，抱歉！”

“没事，理解！再见！”志平挂掉电话。

教授放下手机对王太太说：“你看，这个小伙子还是可以沟通的。如果我能把代理校长件事情跑下来，区区15万也不算是什么事了。”

“肯定行的！相信你！现在潘校长什么情况呢？”

“他不说具体原因，就一句感觉身体不行了，不想管理学校，也不想搞科研，要退下来。本身他也没什么具体项目了，都是挂名的。”教授说着，豪迈的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但是你知道吗，作为要退下来的人，对下届候选人的推荐还是很有分量的。所以老潘这边我不能不维护好，一定要让他把我放在力荐的名单里。”

“这没问题吧！你跟他关系还不错啊！他前阵子不还来咱家喝茶吗？”

“对，那天你不在家。”教授说，“我得拿个东西送他，他这样不明不白的退下了，心里肯定是不甘心的，但不知道他碰到什么事了。有人要扳倒他？还是有什么丑闻要被爆出来，自己退出，明哲保身？这个时候送什么东西还真得动动脑筋啊！”

“我能托关系买到正宗的名贵红酒，保真，价格也不会太离谱。我们给他送几瓶名贵点的红酒吧，老潘懂这个，应该识货的！送红酒也比较高雅，看起来跟钱关系不大，现在送别的，要么太显眼不方便了，要么太俗气不合适。”王太太绞尽脑汁想礼物的事情，建议道。

“红酒挺好的！你看着帮我买吧，买五六瓶有分量的就可以了。”教授沉吟道，“但是老潘这个时候，我不能送他这个。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他！”

说完教授转身走进书房，翻找了几下，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运动包，提到了餐厅。放到餐桌脚下，从包里取出一个乒乓球拍小包。又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球拍，这个球拍并不新，边缘有些氧化了，但是一看就是极专业的装备，不是寻常可见的大众消遣用品。

“我想送他这个！”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王太太当然知道这是个乒乓球拍，但是她没明白，丈夫为什么一副得意的样子看着这个旧球拍，而且，想把这个旧球拍当作一份贵重的礼物，送给对自己晋升有巨大作用的人物。

教授听到王太太这样问，心里厌烦起来。王太太是个好妻子，对家庭很上心，家里的事情都尽力支持，对家里的琐事，乐于花时间精力去处理。但是对于教授的关心只是吃穿用度、事业上的支持，两人在一起，由于三观不一致，很难找到共鸣的点。浮于表面的沟通，让他厌烦，不是别的，只是厌烦而已。

但今天他耐心的解释：“这个球拍不是便宜货，当然也不至于天价。我四年前定制了这个球拍，拿着它已经蝉联三届冠军了，平时打球我都不舍得用，只有快举行校内比赛的时候我才会用这个拍子训练，拿它参赛。老潘不是对外宣称因为身体不行要赋闲在家吗？我就送他这个好了！他年轻时候也是个高手，只是后来工作忙了就荒废了。另外，他没赢过我，却能拿到我的兵刃，这是个好礼物，他一定喜欢！”

“哦！原来如此，但是我劝你谨慎一点，情怀这种事情不靠谱吧，得看他当时心情的。”王太太补充道，“送红酒那是送的价值，实打实的。就算他自己舍不得喝转送人也是等价的。你这个旧拍子就没这个功能。”

“是啊，不过老潘的礼物就送这个，因为我还有求与他，这个时候送贵重礼物有点太刻意了，送这个球拍正合适，我了解他，相信我！”

“行，依你！你刚才说的那个搞材料的女教授怎么样？”

“那个虽然资历够实力够，但是块木头疙瘩，闷头搞科研的，让她去当校长，她都不会去，不用理会。但是生物医学工程的田易是劲敌，这人整天阴阴的，我看不透他，搞学术的确是很牛。我们有交叉，他的能力有，即使来我们机械学院也是仅此于我的存在。在他们学院更是巨无霸，如果要评院士，他是我们学校最有机会的两三个人之一，我是没机会了。而且现在老潘闺女跟着他，研究林赖氏症的智能注射。”

“那老潘肯定很看重他了，不知道这个人对这个位子有兴趣吗？”王太太不禁担忧起来。

“不知道，我得当他有。”

“对，那现在就他一个敌人咯？”

“也不是，”教授端起酒杯又放下，“还有一个最大的劲敌。”

“谁啊？”

“就是老潘！”

“他自己提退休了，为什么是劲敌了？”

“他是提了，但是没人能替他的话，哪怕是挂着虚职，这个位子还不是空的。你明白我意思吗？”

“哦……我太明白了！跟我们单位是一样的，郎台长不退休，谁也别想上去，情况是一样的！”

“所以我得请你帮个忙了。”教授又拿起杯子，伸向王太太。

“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王太太拿起酒杯碰了教授的杯子说道。

“这个忙，是个人就可以帮，但是你帮起来更轻松。你只要……咳咳，”教授咳嗽两声，为了这个位子，他也真的拉低了身段，“帮忙扩散一些老潘的不利言论，类似于搞倒郎台长的言论一样，比如，最近查贪污、舞弊非常严，淮海大学校长、电视台台长都相继被冷处理了……这样的风声。”

“好的，这不难，我知道了。”王太太喝了口酒，“这事，除了我可以在台里传起来，社会有什么场合也可以吹一吹风。对了，我师姐，于姐现在跟着我做项目呢，她也可以帮忙！”

“咳咳！咳咳！”教授呛到一口，“于姐啊！好些年不见了，她怎么样啊？”

“听她说账目都清了，现在无债一身轻。这都多少年了，一个女人真不容易啊！”

“是啊，不说她了。快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教授闭上眼睛沉吟道，仿佛是自言自语，“对了，儿子最近让他少出去惹事，我们在冲锋，别后院失火了！”

“知道了，我看紧点。”

教授一手把充满情怀、情谊的定制球拍送给潘校长，一手又请太太散布潘校长的不利言论，这种事情放在几天以前，教授也不敢相信自己能亲手做出来。但是现在做的轻松自然，毫无愧疚。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教授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平缓的声音：“你好教授，我是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