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生衣经莫招奴转达意秋年嘱咐，心里一直记着要照应李箸，但是要照应什么，洛城里针对李箸藏有什么暗潮等诸如此类之事她一概不知。

想着接近李箸便是最好的照应，从神鹿台出来后，阮生衣往南而行，走到浮桥北端，就看到有两拨人在等她。

一拨是以扬之喜为首的扬北俩人，一拨是以花无双为首的李花俩人。扬之喜要比花无双张扬得多，迎着阮生衣快步跑下浮桥，笑道：“老大，刚才地震，我担心死你！”

阮生衣笑了笑，朝随后跟上的北京人拱了拱手，明知故问，“奇乎怪哉，你们怎么知道在这里等我？”

扬之喜嘴一歪，竖起大拇指朝后一勾，“老大，这里是通往南市的必经之路哇。”

花无双领着李箸上前，明媚道：“桃姑娘。”

李箸淡淡一笑，朝阮生衣点了点头。

阮生衣很开心再见李箸，热情道：“诸位若无它事，不如找个地方喝酒。”

李箸笑道：“我这里倒有一个好去处。”

“走啊。”几个人一拍即合，走过浮桥，往东一直走，豁然开朗，民居、酒肆、竹林，相映成趣。

阮生衣转头看了看李箸，挑了一家小酒肆走进去。

小酒肆是用竹子搭的两层小楼，入内饮酒，一楼、二楼各有优势，阮生衣一行听说二楼尚未有客，便说包下。阮生衣摆了个谱，就像当初桃花在林中酒肆那样晾了一块金锭子出来，跟掌柜的说道：“二楼我包了，要一缸酒，竹叶青，别的酒各一坛，要白酒，不要黄酒，再要两只烧鸡，一碟花生，一碟蚕豆，一碟拍黄瓜，一碟油豆腐，一碟……”

上楼坐定，扬之喜舔了舔嘴唇道：“老大，您这么有钱，为何还要去赌？”

阮生衣摇摇头，苦笑道：“也就三百两金，哪有什么钱？我寻思着怎么才能一换三十，腰缠万贯，愁啊。”

扬之喜手一抖，差点没弄翻桌上的酒碗，哆嗦道：“老大，等过关名录出来，大业赌坊就会调整三十二强淘汰赔率和晋级赔率，咱们混的是晋级赔率，押呗！”

阮生衣摇摇头，“时候未到。”

扬之喜道：“老大，您不会是想来个孤注一掷吧？”

“此言差矣，”阮生衣笑道，“我不是请你帮忙了吗？”

扬之喜一拍胸脯，道：“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北京人开心道：“今日留招，酉正截止，可以一醉。”

觥筹交错，饮到未申之交，扬之喜已呼呼睡去，北京人似还能支持，花无双伏在桌上，不知醉得如何。李箸但看阮生衣频频向扬之喜和花无双劝酒，便未放开来喝，又见阮生衣越喝越来劲，暗暗称奇，不等人家女孩子主动攀谈，主动开口：“桃姑娘酒到似醉，饮又未醉，我已不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阮生衣笑道：“那要怎么才能证明我是醉未醉？”

“有一个法子。”李箸起坐离席，走到二楼阳台外，回头一笑，以手指天，“能否？”言罢一点脚尖，飞掠而上，落在竹楼屋脊上，转眼看到阮生衣上来，开门见山道，“桃姑娘，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阮生衣扣着一坛酒，悠悠笑道：“李公子，做你的敌人，一定不讨好。”

李箸道：“此话怎讲？”

阮生衣道：“李公子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李箸笑道：“我相信我和桃姑娘一定不会成为敌人。”

“可是我有过一个敌人，”阮生衣几乎就要伸手抚摸脸上的桃花绮纹，低眉一笑，“刚开始她却是我的朋友。”

李箸道：“我相信桃姑娘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

阮生衣抬眼一看，笑着问道：“我和李公子，不知道算不算朋友？”

李箸对上阮生衣的眼神，心下一动，他之前就留意到阮生衣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愁绪，此时闻言，看对方脸似桃花生色，美丽奇异，打趣道：“如果刚开始是朋友，后来是敌人，那么依我之见，咱们先不要做朋友，等刚开始过去之后，再做不迟。”

阮生衣拍着酒坛笑道：“好主意，哈哈。李公子，你知道我初见你时是什么印象吗？”

李箸道：“我很想知道。”

“温润又凌厉，很吸引人。”阮生衣直言道。

“谬赞了。”李箸笑道，“我这边更厉害。”

阮生衣道：“哦？可以说说吗？”

李箸道：“我一见到桃姑娘，就找到了无双弄丢的魂儿。”

“呃，哈哈……”阮生衣见李箸故意提到花无双以“婉拒”她的“心意”，似有误会，主动澄清道，“我也很喜欢花公子。”

“无双的运气向来不错。”李箸笑着看向阮生衣，目光落在桃花绮纹上。

阮生衣摸了摸右脸，笑道：“这是……”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花。”李箸笑了笑，扭头望向远处，神色悠悠。

阮生衣跟着望向远处，淡淡道：“谢谢。”

李箸道：“其实我更应多谢桃姑娘的心意，想昨日浮桥初遇，无双念了两句诗，我再添两句送你，以表心意。”

阮生衣试探之意已达，应道：“好啊。”却见李箸伸手要她手里的酒坛，稍稍一愣，即笑着递过去。

李箸接过酒坛，仰脖子畅饮，饮罢把酒坛递回给阮生衣，笑道：“桃李春风一杯酒。”

阮生衣接过酒坛即饮，罢了一笑，“江湖夜……”念到“夜”字，戛然而止。江湖夜雨，这四个字的寓意并不好，但以江湖论事，却十分贴切。

阮生衣看李箸眼神流转，心道：原来他知道我在刺探。

“有佳人在旁，纵然是百年夜雨，何妨？”李箸笑道，“借花献佛，莫笑。”

“我很喜欢，多谢。”阮生衣看着李箸，由衷欢喜。李箸明朗潇洒，不同于令狐云真的英气活跃，也不同于薄天游偏于内敛的温柔，和他相处，像在春风中喝一杯清酒，干净温暖。

李箸看阮生衣笑靥如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自在畅快。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花无双不请自来，笑吟吟立在屋脊上，春风得意，“你们把我落下了。”

阮生衣粲然一笑，说道：“这不是来了吗？”

“我是自己撑着起来的。”花无双晃了晃身子，见阮生衣站起身要扶他，站稳笑道，“现在是桃李花了，长风，十月风雪之约，把桃花都带上如何？”

阮生衣略略一讶，笑道：“是怎样的风雪之约？”

李箸道：“我与无双相识甚久，却尚未请他到太行看雪，今年正是时机，他说‘长风请我看太行雪’，所以是风雪之约。”

花无双补充道：“长风很少邀约。”

阮生衣只道赛事结束就要去指月星河拜师，或许并无机会赴约，笑了笑，没说话。

李箸开口邀约道：“桃姑娘，你来吗？”

“好。”阮生衣颔首微笑。

花无双喜不自禁，道：“好极，好极，现在已是申时，咱们先去留招。”

阮生衣笑道：“我等一等扬公子。”

花无双应声道：“既如此，我和长风先去。”说着给李箸打了一个眼色，几个起落，离开了竹楼酒肆。

阮生衣目送李花两人走远，独自立在竹楼屋脊上，四顾欣然，忽见不远处一间竹屋里走出来一个大汉，眼睛一亮，又似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即飞掠而下，落在竹屋外面，见竹篱门敞开，远远道：“雷前辈，晚辈桃……”

“进来。”雷斋坐在一张竹桌旁，右手端着一只大茶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