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至十五虽无戏弄之意，调笑的意思却是有的，之前被王无异闹得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心知王无异玩得开，笑道：“王道长说右手拿刀，那应该就是左手刀客，能入王道长法眼，鄙人只想到长孙姑娘一人。”

王无异嗤了一声道：“她的刀法这么厉害了吗？”

气至十五笑道：“王道长询问长孙姑娘的消息，应当比小弟更清楚长孙姑娘的实力。”

“哦，有几年不见了嘛。”王无异囫囵笑道。

年轻道士冷不丁插话道：“既是如此，师叔为何突然向十五先生询问长孙姑娘的消息？好像您能未卜先知，猜到长孙姑娘会从这条道上走过似的。”

“你懂个屁你！”王无异又被师侄拆台，脱口就骂了一句，转又岔开话道，“小老弟，你的刀法刀路古怪，还有一股古怪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气至十五道：“我们十七人都这样。”

王无异狐疑地瞅着气至十五，摆摆手道：“哎呀罢了罢了，那是你们的秘密，老哥我就不多涉及啦。”

同行来到王无异和年轻道士下榻的破庙前，气至十五仰头看了看东边夜空苍凉的弦月，转头笑了笑道：“王道长，小兄弟，同行至此，鄙人该告辞了。”

年轻道士讶道：“咦？”

王无异脸上的惊讶之色则更明显，大声嚷道：“我去，你的同行就是这么段距离？”

气至十五点点头，略有些抱歉道：“小弟身为念师，素来不与人偕行。”

年轻道士问道：“这么晚了，十五先生却要去哪里呢？”

气至十五微微笑道：“鄙人还是回去交代一句为好，做人嘛，要有原则。”

“我去！”王无异一脸不爽，“你这是耍你老哥了呀。”

“不敢。”气至十五长作一揖，“只是赖着多走了一段路。”

年轻道士道：“他日再见，希望能跟十五先生多聊几句。”

气至十五只是略略颔首，一揖道：“太乙镇仙门八百年如一日，此志甚坚，鄙人在此衷心祝两位排除万难，得偿所愿。”

“道不虚行只在人。”王无异道，“多谢小老弟厚意，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气至十五磊落转身，携一袍月色，踏步而去。

王无异盯着气至十五的背影直至消失，箕坐在地道：“念师真是哪里都古怪。”

年轻道士道：“师叔，你怎么把剑藏在木棍里？”

王无异嗤了一声道：“怎么，羡慕你师叔点子多？”

年轻道士翻了个白眼，走到破庙门口挨着墙边坐下，静静看着王无异用破布包裹长剑，一面听着王无异絮叨。

“我好好的一根开山棍就这么被他劈了！要不是念在他是功德无量的念师这份上，我早就打死他了。”

年轻道士笑了笑，不搭话。

王无异把长剑裹好，抬眼看了看年轻道士，训道：“你小子要多动脑子，出来走跳，又不是以拳脚功夫见长的，不带刀剑很容易扑街，还问我怎么把剑藏在木棍里，真是！”

年轻道士略笑了笑，说道：“师叔，钱还是交给我保管罢，你有时候过于大方。”

王无异闻言神色骤变，咳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钱袋从怀里掏出来，暗暗摸走一部分，起身走到年轻道士跟前，把钱袋往年轻道士手里一按，嫌弃道：“哎呀，都给你，都给你！小气鬼！”

年轻道士故意在王无异面前掂了掂钱袋，笑问道：“师叔，咱们过终南山的时候，要不要去拜会英道长？我很想一睹当年打赢师叔的绝代剑客的风采。”

“拜个屁！没空！”王无异扬手拒绝，干脆得很。

年轻道士在这次下山之前一直待在昆仑雪谷，不与外人接触，经年累月，不知不觉便养成了孤高的个性，然则太乙镇仙门众弟子从来不觉得被轻视过，只是一见年轻道士，总会被一股莫名的气场笼罩住、不敢轻佻罢了。

唯独王无异嘻嘻哈哈，专爱挑逗高冷的师侄。

年轻道士不甘示弱，暗中搜集王无异的弱点、软肋，顺利总结出一套反讽套路。叔侄俩一冷一热，你来我往，暗藏逗机。

可自从遇见长孙太穷和气至十五之后，年轻道士云水不动，奈何风来，心想总该多了解一些武林掌故、人物轶事，又或许这只是他在心里骗自己，他真正想了解的人，只有一个。

“师叔……”年轻道士轻呼一声，抬眼时发现王无异已经在打呼噜了。

下弦月已远离东面山头，静静无语。年轻道士站起身，仰头凝望，洛阳就在明月之下，群山之东。历经八百年一事无成，过往岁月漫漫，是非由人评说。

年轻道士心里本来只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件是十八年前，师叔王无异心慈手软，败在天山派现任掌门凌扶摇剑下，没能闯进太荒神境，另一件是师兄殷天离铩羽而归后发生意外，半身截瘫。

现在又多了一件。

“不会再多。”年轻道士暗暗道。

年轻道士今年二十岁，出战“太荒神天决”在年龄上占有优势，加上天赋异禀，对闯入太荒神境、迎回本门至高剑法抱定必成之念，眼中弦月，似是他窥视太荒神境的心眼。至于洛阳繁华，自始至终都未闯进年轻道士的心。在他心中只有与天下武学翘楚交流的期待，却不知为何，看弦月之华洒落山头莹莹如水，心头莫名一动，脑海里便跳出“春水”两个字。

年轻道士曾问王无异，十八年前闯进太荒神境的少年是哪三个，得知头两名的另一个却正是太荒神境之主，现任东君公无疑。王无异那时还说道：“公无疑收了一个女弟子，小时候就水灵，现在有十六岁了吧？我记得她叫春水，很灵动的哦。”年轻道士问道：“她也会参加太荒神天决吗？”王无异却道：“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叔教你怎么勾搭她。”

“但愿她有东君当年的修为。”年轻道士低头瞧了熟睡的王无异一眼，默默念了一句。

天微微亮，王无异睁开睡眼，见年轻道士已生起一堆篝火，揉揉眼睛，砸吧着嘴道：“你没怎么睡啊，小子。”

年轻道士温热了一壶酒，递给王无异道：“没办法，年轻，身体好。”

王无异接过酒壶灌了几口，即把酒壶随手一抛，站直身子舒展了一会腰肢，精神抖擞，看着东边山头的亮光道：“快了快了，小心肝儿越发澎湃啦！”

年轻道士泼了一盆冷水道：“师叔，英道长当年是怎么打败你的？今年道脉会有人吗？”

王无异嗤了一声，不屑道：“管他有没有！来一个打一个，就怕他们不来。”

年轻道士笑了笑，没说什么，就着淡酒吃了些干粮，便与师叔继续赶路，三月二十四日路过终南山，巧遇凌扶摇师徒，发生了一些龃龉，幸有英十八及时出手化解。

◎

年表：

云帝四年，王无异代表太乙镇仙门出战太荒神天决，在半决赛输给凌扶摇，又在三四名争夺战中输给英十八，未能进入太荒神境。

云帝二十二年三月初，出昆仑山，王无异跟年轻道士说：“他妈的，他一个镇妖四脉的人也跑来凑热闹，真是无耻至极。我告诉你，再遇到镇妖四脉的人就往死里打，打得他们喊爸爸！”

年轻道士道：“终南山又名太乙山，道脉起源之时不叫南山道脉而叫太乙道脉，太乙镇仙门和太乙道脉在称呼上就是亲兄弟。”

“不要穿凿附会。”王无异哼道，“我跟英十八不熟。”

年轻道士笑道：“英道长的大名很有特点，是因为排行十八吗？”

“鬼知道！说不定是人家爷娘崇拜十七念师，便给他们的儿子取名十八，哈哈哈。”王无异无意中想到这个关联，忍不住就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