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着他，想记住他的模样，却意外地觉得他很好看。他的双眼明亮矍铄，单薄的嘴角像是薄薄的蝉翼，一张一合都跳动有力。于是好像死水一般的生活突然泛起一圈涟漪，开始变得有些不同。

可是，她即将成为皇帝的女人，不能以身相许，既然从那时起，没什么可报答的，就对他好吧。于是，剩下的那段路，她用尽全力不着痕迹的对他好。他接过她精心熬好的汤喝了一口，嘴角一斜，微笑的样子更好看。

夜晚，他在帐篷旁边磨剑，她也坐到他旁边。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心事重重，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她问。

手中的宝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刀锋锐利。他将宝剑凑到眼前，分外怜惜地说：“这本是一把好剑，但是，它一不能开疆扩土，二不能保家卫国，你说，这样的它还能不能算一把好剑？”

栾凤略一思索，伸手轻轻摸了摸剑身，寒凉刺骨，她缩手回来抱着膝盖吸了吸鼻子：“恩，是一把好剑。比我用的那把剑好，用来跳舞一定十分趁手。”

吴飞皱眉看着她。

她亦回望他：“你不信我会舞剑啊？”手一伸，“来，给我试试。”

“它很锋利，怕会伤到你。”

栾凤笑了笑：“你好不容易将我救了，我当然没理由再伤了自己，你放心吧。”手依然伸在半空中。

吴飞将剑柄交到她手里。

天地宽阔无边，皎皎明月格外圆润清冷，栾凤娇笑一声，傲娇地站起来。火光中，单薄的她将两只纤弱的手臂伸直，拿剑的手突然直插星月之空。她冲他咧嘴一笑，只一瞬，那张脸又变得决绝和冷傲。夜风吹来，身上素衣飘飘，她用身体画了一个圈，便突然动了起来，像一只小鸟儿，上下翻飞。

他没想到，她竟是个舞剑的高手，手上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挥舞起来却丝毫没有怯意，身量纤柔如山间流水，黑发如瀑，媚眼如丝，苍白的一张小脸不施粉黛，面容妖冶又冷清。无声寂静的世界里，唯有她或如收起的花苞，或如绽放的莺鸟，带起利剑发出刺破夜空的伶仃声响。她有这样的能力，能将手中的利剑化成绕指柔，所以，她有这样的能力，让他对她，一眼万年。

袅娜的身体急速旋转，手中的利剑却变幻莫测，似要将一轮圆月斩成万片，却突然听得“啊”的一声，旋转骤停。

吴飞皱眉走过去，顿了顿，在她脚边俯身，捡起一缕头发，自然是她的头发，剑太快，风太急，削了一截。

栾凤看着他手中的断发顿了顿，继而潇洒地笑笑：“太久不练，技艺都生疏了。”

吴飞抬眼望她：“已经很好了，是我的剑太锋利。”

栾凤笑：“你们上场杀敌，用的招式可同我的有甚区别？”

吴飞嘴角一斜：“区别很大。”顿了顿，“你想看看？”

“你要是有这个兴趣，我就姑且看看。”话音刚落，手背被他手指轻轻一弹，剑已重回他的手中。

男人舞剑和女人不同，男人是“武”，刚劲有力，不见血不回头；女人是“舞“，轻柔婉转，不诛心不罢休。他年轻气盛，浑身报国热血沸腾却无处可洒，一剑是不甘，一剑是愤怒，一剑是独孤，一剑是无助。

他更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一招一式不动声色却似乎刀刀要人性命。他也能将利剑舞做万柄千刀，将枯木斩做百段，将枯草斩碎，如雪飞落。

栾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他停下来，发现自己满身枯草碎屑时，才使劲掸了掸，合手说：“将军好厉害。”

吴飞见她满头碎屑，忍不住抿嘴一笑，走过去帮忙一一拣下。

两日后，吴飞将这些美人安全送入秦宫。然而进入秦宫之后，栾凤的整个生命似被戴上沉重的镣铐，天空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张黑色幕布，就要永远活在幽深和漆黑里，寂寂死去。那个灭国齐家的雄心壮志的始皇帝，正一面专心国政，一面求丹问药以期长生不死，他无心女色，更不贪恋后宫。所以，她和她们，从进入秦宫那一刻起，就像一朵朵被人遗弃的花，注定开始慢慢枯萎。

漆黑的夜空，仿佛只有那个在巨大的圆月下沉着凝眸的一星光芒，只能记得那特别耀眼的一星光芒。她想，这或许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片段了，今后，再也不能有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一次宴会上再看见他。他是站在皇帝旁边最年轻最好看的侍卫，那之后她才知道，他是吴飞，也是秦王手下大将吴蒙的小儿子，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又长得过于清秀，老将军死后的唯一愿望便是保下他，所以，他成为了宫中守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没有机会上场杀敌建功立业。

他是宫中的将军，皇帝的侍卫。虽然这非他所愿，但于此时的她而言，却很好。这样的话，她还能常常见到他。

她每天去城墙脚下等，等了三天，终于再次看到他从面前走过。

她冒着天大的风险从他身旁经过，假装崴脚跌落在他怀里，然后趁机塞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素亭。”

或许他会来，或许他不会。

但他来了。

她笑得灿烂：“吴将军，还以为你不敢来。”

他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别叫我娘娘呀，我有那么老吗？”

他低头一笑。

她说：“我是偷偷让你来的，你就不怕吗？”

他回答：“你不也不怕吗？”

她瘪瘪嘴：“我有什么好怕的，都死过一回的人了，估计将来也没几天太平日子，还是放宽心好些。”

“姑娘好度量。”

“这跟度量没有关系，只是倦了。唔，好容易偷偷见你一面，不说这些丧气的话。”

吴飞顿了顿：“……你找我，有事？”

她说“嗯，有”，胆又抬头想了半天，最后说：“最近排舞，想起你上次舞剑，觉得很有启发，却又记不清了，你，愿意再给我舞一舞么？”

【作者题外话】：大家周一好，上周情绪很不佳啊，主要是失眠和肠胃炎一起来，要死了的感觉，还好又活过来了。只是码字的心情又不一样了些，还要慢慢调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