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胜达有些焦虑。

按照季云卿的交代，今天，是和日本人秘密接头的时候。

上海之战已经结束，国军全部撤离，上海可是日本人的上海了。

黄金荣闭门不出，杜月笙远走上海，昔日在上海滩威风八面的三大亨已经烟消云散。

新的一篇要开始了。

季云卿决定坐到上海滩老大这张位置上。

而这一切肯定离不开日本人的帮助。

尤其重要的是，在季云卿看来，未来不光是一个上海，日本人要占领整座上海也都轻而易举。

必须要全面倒向日本人了。

所以，在上海之战结束前的十几天，季云卿就已经秘密和日本人不断联络，表达了自己的“效忠”之意。

终于等到了让他们振奋的消息，日本上海特务机关长樱井康成同意接见他们了，但这是非正式的。

季云卿当即就派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罗胜达代表自己和日本人见面。

罗胜达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可是日本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罗胜达不停的掏出怀表看下时间。

一会站起，一会坐下，焦虑不安。

人呢？

难道出现什么意外了？

终于，在罗胜达等的实在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两个日本人出现了。

都很年轻，不同的是，一个穿着佩戴着少佐军衔的军装，另一个则是西装革履。

而且少佐看起来对穿西装的，特别尊敬的样子。就连进门的时候，也是让西装先走。

穿西装的是头，久混江湖的罗胜达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

“太君。”罗胜达赶紧起身鞠躬哈腰。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称呼日本人是“太君”，总之，这是他的几个东北来的朋友告诉他的。

现在日本人来了上海，他也就依样画葫芦这么称呼了。

在东北沦陷区，很多人都这么称呼日本人。

罗胜达还是有些文化的，他知道，在中国，“太君”两个字是用来称呼高官母亲的。比如在“杨家将”里赫赫大名的佘太君。

其实不这完全是沦陷区中国人迫于鬼子淫威、无奈和恐惧，而对日语“大人”的发音模仿。

大人，日语为たいじん，发音近似taijin，中国人听了就是“太君”。

唐铭水听到这个称呼觉得有些好笑。他和井上彦一一起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罗胜达有些尴尬，小心问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两位太君高姓大名？”

日本人能听懂自己的话吗？

罗胜达很是忐忑。

怎么连个翻译都没有？

万幸的是，那个西装男居然用流利的中国话说道：“这位是大日本宪兵队的井上彦一少佐。”

“少佐好，少佐好。”罗胜达愈发恭敬，目光落到西装男的身上：“那么您是？”

“唐铭水！”

谁？

唐铭水？

罗胜达倒吸一口冷气。

在上海，你可以不知道上海市长是谁，但不能不知道唐铭水是谁。

前段时候听说他投靠了日本人，看起来传言是真的了。

罗胜达察言观色：

“原来是唐先生，唐先生，我们家季公素来是仰慕唐先生……”

“是吗？”唐铭水慢悠悠说道：“既然仰慕我，我在公共租界那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季云卿来拜会我啊？”

这个。

本来这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谁想到唐铭水却较起真来了。

罗胜达有些尴尬：“唐先生位高权重，我们家季公虽想拜见，可惜无门。今日我既然见到了唐先生，一定会替季公略尽孝心，略尽孝心。”

“坐吧。”唐铭水鼻子里“哼”乐一声。

罗胜达如蒙大赦，赶紧坐了下来，就听唐铭水说道：“季云卿都让你带来了一些什么话啊？我和井上少佐全权负责和你们接洽。”

这也是樱井康成特别安排的。

和季云卿一方的会面交谈，由唐铭水全权负责，井上彦一和宪兵队辅助。

像季云卿这样的未来汉奸，无非就是上海滩的大流氓而已，可以用，但不可以重用。

这是唐铭水和樱井康成建议的。

所以，一个日本陆军的将军，完全没哟必要亲自接见。

樱井康成早已对唐铭水言听计从。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唐先生……”

井上彦一却忽然面露不悦，对唐铭水说了一些什么。

“唐先生，少佐先生是有什么不满吗？”

“是的。”唐铭水淡淡地说道：“他说，你应该称呼我为唐主任。”

“啊？”

“上海机关特别行动部主任。”

“得罪了，得罪了，唐主任。”

唐铭水在日本人这里居然如此的被器重？

罗胜达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想方设法讨好这位唐主任：“唐主任，大日本帝国进入上海，必然能够带来文明和先进。我们家季公是一向都仰慕日本文化的，可惜年事已高，不能亲自前往日本学习，不过现在想来没有这样的遗憾了。

上海地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无一不有。本来协助政府管理上海的，无非就是那些大亨而已。可如今，黄金荣老奸巨猾，闭门不出。杜月笙杜老板，不愿和大日本帝国合作，跑到香港去了。季公忧虑上海社会秩序，所以不顾年迈，愿与大日本帝国展开全面合作。”

唐铭水一边听着，一边把他的话翻译给了井上彦一。

心里却在那里冷笑不止。

这才几天？季云卿居然已经如此赤裸裸的向日本人表达“忠诚”了。

等到罗胜达一番表白结束，唐铭水依旧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愿意和我们合作，那自然是好的。黄胖子，杜月笙我都见过，无非几个流氓头子，上海治安居然要靠这些人来维持，那是一个地方政府的耻辱。”

这几句话，等于把季云卿也给骂进去了。

罗胜达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可看着唐铭水的样子，这个日本少佐井上彦一都似乎对他非常尊敬，自己更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当初，在日本人还没进上海的时候，唐铭水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屠夫啊。

“是的，是的。”

罗胜达只能如此连声应道。

唐铭水看了他一眼：“我们需要的，是真心和我们合作的，而不是那些两面三刀，明里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