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许良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边沿，低声喃喃道，“我猜的果然没有错……”

“什么？”武云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问道。

“啊，没什么……”许良越闪烁其词，接着就昨晚的事情继续往下说，“就在我离何梦梦还有不到十米远，水已经没到了我的胸口，前行越来越困难，我不得不手脚并用边游边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一身红衣、披头散发的女人无声无息地从何梦梦身旁的湖里面钻了出来，她脚下那一片的湖水应该挺深的，但水面却刚刚到她的腰部，我当即就觉得那是个鬼，吓得呛进了好大一口水，也不敢再往前走半步了。

“就在我害怕的时候，一直在挣扎的何梦梦似乎看到了我，断断续续地叫着我的名字，求我救救她。看她的样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我再不去救她，她或许真的就会淹死了。但我当时真的不敢啊，虽然那个女鬼只是面对着我静静地站在湖面上，但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阴气，我始终提不起勇气再往前走一步，去救何梦梦。”

“所以，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你还是被恐惧打败了，丢下快要溺死的女友自己跑了？”武云已然猜到了之后的发展，毫不客气地说道，语气带着淡淡的厌恶和鄙夷。

许良越低下了头。“当时我还是往前迈了两步，但突然那个女鬼就向我飘了过来，而后我还听到何梦梦对我说，小良，我快不行了，你说过愿意和我一起死的……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就彻底承受不住了，大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何梦梦的生死转身向湖岸边玩命逃跑。刚上了湖岸，就感觉脑袋里一阵晕眩，然后我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再醒过来，我发觉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同时看到何梦梦安然无恙地躺在旁边的病床上……”

“我现在明白你执意要医生给你更换病房的理由了……”卫小枫单手捂着嘴，神情哀怨地说道。

四位听众也都明白了为什么许良越在刚刚一直用完整的姓名来称呼自己的女友。

“我真的对不起她啊！我真的没脸再见她了！”许良越双拳用力锤着床板，情绪激动地说道，“我当时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当她将要死去的时候我会陪她一起去死，但真的碰上了那种情况，我他妈就是一个懦夫！”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发泄着对自己软弱的愤怒，谁也没有开口，因为这个时候，所有的指摘和劝慰都是没有意义的。

愤怒的双拳击打着病床使床垫下的弹簧“嘤嘤”作响。十几拳之后，许良越似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瘫在了床头，双手捂住了脸，哭泣道：“其实在你们来之前很早的时候我已经清醒了，但我一直不敢睁开眼去看何梦梦。我认为我爱她，但我又扪心自问我真的是爱她的吗？我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我愿意陪她一起去死，但面对突然出现的女鬼我却害怕得只知道自顾自地逃跑，完全不去考虑她的死活了。清醒之后我不断自责自己当时怎么就这么孬？我闭着眼反复想象着如果当我清醒过来时身旁躺着的是梦梦的尸体，我该是怎样的追悔莫及？我不断说服自己怕鬼是人之常情，但却无法说服自己能够爱她爱到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万幸是我醒来时梦梦安然无恙，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见她，所以我不顾一切要让医生将我转移到这个病房来，就是想趁她还在沉睡的时候从她的身边彻底消失。我不知道昨晚我逃跑的那一幕她是否有看到，不论如何，我都已没有资格再回到她身边了。”

卫小枫蔼然长叹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并不是一个无情负心的人，也或许因为这样，命运才让你们从凶灵手中得以死里逃生。”

她的这番话，也不知掩面而泣的许良越是否听进了。

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信息，陈文栋示意大伙儿悄悄离开病房，留给许良越独处的空间。

走出门外，吕飞刚要上前询问情况，陈文栋用了个噤声的手势堵住了他脱口要出的话。等四人陆续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以后，陈文栋才将竖在嘴唇上的手指拿了下来。

吕飞立即问道：“前辈，情况怎么样？问到有用的线索了吗？”

陈文栋知道他所谓的线索指的是事发当时许良越是否有看到袭击他们的人，于是摇摇头，撒谎道：“没有，他说昨晚在湖边草地上和女友相拥而坐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晕眩就昏了过去，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吕飞难掩失望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我再去问问他吧。”

说这话，他就要往病房里走。陈文栋立马一把拉住了他。

“等一等，现在他情绪有些不稳定，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吕飞无奈地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别着急，我们等何梦梦醒过来之后再问问，说不定她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陈文栋将注意力转移，趁机稳住吕飞。

“好吧。你们去外面坐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等何梦梦醒过来了我通知你们。”

陈文栋点点头，然后同妻子和武云、卫小枫向出入口旁的休息区走去。

卫小枫略有惋惜地问道：“难道他们就这样结束了吗？好不容易才双双死里逃生，许良越对自己的错误也已有了深深的悔意，就这样结束太可惜了……”

武云摇摇头，说：“不可愈合的裂痕已然产生，想要修补几乎不可能了。许良越虽有悔意，但他心中对何梦梦的爱已然产生动摇，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无法再坦然地爱下去了。我们再换到何梦梦的角度思考一下，如果许良越看见女友溺水从去救她到临阵脱逃的这一切都是凶灵刻意营造的幻觉，那么何梦梦说不定也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到男友之前信誓旦旦说会陪自己一起死，结果真正事发了却选择逃命自保，你如果是何梦梦会是怎样的心情？”

卫小枫想了想，沉声说道：“失望，肯定是极度的失望，或者说是绝望。”

“程度说得更深一点，应该是心碎。原本两个人相知相恋慢慢构建成的幸福的小国度瞬间崩塌，对男友的依赖、信任和爱瞬间灰飞烟灭，爱情观尽毁，这种感觉不亚于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她当时可以不夸张的说是心如死灰，原本一颗完整的心慢慢碎成一块一块的小碎片。已经彻底毁尽的东西，你觉得还有再被重建起来的可能吗？”

“那岂不是说，他们不光对彼此，对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所有爱情都会产生怀疑？”卫小枫感觉一阵后怕和悲哀。

武云无可奈何地给她的疑问一个肯定的答复。

“太可悲了……真的还不如……”卫小枫没有再说下去了。

陈文栋拍了拍手，示意大伙儿坐下，转换话题道：“好了，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刚刚从那位小伙子口中了解到的信息，看看在凶灵出现前他们在湖边都有哪些举动。首先是做过什么：发生了一次性*行为，完了之后躺了一会儿，然后相偎着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接着就起身各自整理了一下衣着准备回旅馆，这个时候凶灵开始出没了。再来看看说过些什么：何梦梦向许良越讲述了苦命鸳鸯双双殉情的那一个后来由开发商编造出来的怜湖传说，然后两人就这个传说进行了评论。许良越起初认为故事有些老套，而何梦梦认为故事很凄美很感人，于是许良越又改口说里面主人公的爱情确实可歌可泣。之后何梦梦又问了许良越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的大致意思是如果那个传说故事里的情节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许良越是否愿意和何梦梦一同赴死；第二个问题是当何梦梦溺水的时候，许良越会不会奋不顾身去救她；第三个问题是第二个问题的延伸，是当何梦梦必死无疑的时候，许良越会不会陪她一起去死。三个问题，许良越给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陈文栋不愧是前航城市公安局的刑侦队长，虽然已脱下警服六年，年事业已高，但记忆力仍叫人叹为观止，与小枫笔记本里所记录的大致意思都分毫不差。

末了，陈文栋复又问了一下其他三人：“我刚刚说的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武云和卫小枫忍不住同时伸出一根大拇指。岳琳则心里美滋滋的，似乎在为丈夫依旧出色的记忆力而骄傲不已。

“似乎他们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只是热恋中的情侣最普通的举止和交谈，那凶灵不袭击其他情侣偏偏袭击这三对的关键点是什么呢？”陈文栋蜷曲着右手大拇指，用指节轻敲着下巴说道。

“电视电影演的那些悬疑片不是经常有这么一句台词吗？往往最不起眼的，偏偏是最可疑的。”武云一脸自信地说道，“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言谈举止，如果放在特定的环境下，也能成为最特殊的关键。”

“这么说，你们已经知道了？”岳琳眼前一亮，欣喜地问道。

武云和卫小枫相视看了一眼彼此，皆有三分成竹在胸。

卫小枫举着笔记本说道：“还不是很确定，等回酒店了再琢磨琢磨。”

陈文栋轻拍手掌，边站起身边说道：“看来已经了解到了想要了解的东西，也没必要等何梦梦醒来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去叫一下小吕。”

“叔叔，再等等。”卫小枫急忙拦阻道，“能不能等何梦梦醒过来？我还有点事情想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