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陈文栋对于他们的主意并不十分意外。

武云坚定地说道：“就是我们。我们不是警察，年纪和那对情侣差的也不多，更重要的是，我们曾经和弥留人世的灵魂打过交道。相比起其他人，我们更容易让他们相信我们并向我们吐露实情。”

卫小枫接着说道：“不过麻烦的是那对情侣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接受治疗，又有警方在旁看护着，我们恐怕没办法在他们醒过来的时候接近他们。所以……”

两人的目光很有默契地聚焦在了陈文栋的脸上。

陈文栋早就料到了他们打的什么算盘，顺水推舟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提前跟龙海打声招呼就好了。我作为他的老师和以前的上司，这点要求他还是会答应我的。”

“谢谢陈叔叔！”武云和卫小枫略带兴奋地说道。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打电话。时间不早了，你们回房休息去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市里的医院。”

“好的。叔叔阿姨，晚安。”武云和卫小枫恭敬地和老夫妇告别之后，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洗漱完毕之后，两人就先后睡下了。卫小枫占着大圆床，武云的谈判又一次以失败告终，只能继续窝在沙发上。

关了灯，两人却都久久不能入眠。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们的大脑还是处在兴奋的状态，这几天见到的场景犹如走马灯似的不断在他们的眼前来回浮现。既然睡不着，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时间从他们的枕边流逝，夜色愈浓。小枫在说完一句话之后等着武云的回复，但时间在静谧的黑暗中走过了半分钟却还不闻那个阳光的男声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渐渐粗重的有规律的呼吸声。

“睡着了？”与其是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小枫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之后也催促着自己快点睡着。

伴随着黑暗中传来的节奏缓慢但清晰无比的呼吸声，一股淡淡的睡意袭上了小枫的脑袋，她的意识渐渐沉没到身体的最深处去了……

睁开眼，面前是一堵在黑暗中也能反射微弱光芒的白色的墙，转动身体和脑袋使视线能够看清周围。如此熟悉的一切，熟悉的床、熟悉的桌椅、熟悉的柜子、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天花板……似乎回到了住了已有一年多的418寝室，躺在再熟悉不过的进门右手边的下铺。倏然间，窗帘被挑开，月光照射了进来，映在地板上泛起朦胧的光。然而，地板上也多了一道长发飘飘的影子。落地窗被轻轻拉开，余筱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身着她最喜欢的红色睡衣，半睁的双目毫无神采。再看她手中拿着一个衣架，上面吊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来到了床尾连接两旁铁架床的横杆前，将白色连衣裙挂在了上面。夜风透过落地窗的开口吹了进来，吹动高挂的白色连衣裙翩翩起舞好似在暗夜中舞蹈的鬼魅。余筱雨转身走到粘在落地窗上的镜子前，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口红，在镜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一个复杂的“靈”字。写完之后，她取下旁边床头挂着的白色的替身娃娃，接着缓缓走回到阳台。跟着余筱雨来到阳台，只见她面对盥洗台，左手捏住娃娃的身体，右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把剪刀。她将剪刀对准娃娃的脖子，用力地铰了下去。“啪”的一声，剪刀艰难地闭合了，同时，那个娃娃的脑袋像一颗球一样掉落在地。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余筱雨转回过头，睁大着空洞无物的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神念一转……

睁开眼，面前是一面镶嵌在精致框架上的镜子。镜子前是一张宽敞整洁的微晶石质的盥洗台，台面上与镜子两侧边缘对齐的地方插着两支白色的蜡烛。蜡烛的火光照亮了镜子前的一方小天地，而在烛火的范围之外，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更为奇怪的是，烛火照亮下的镜子里除了跃动的火光之外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不知从哪个地方传来三声幽咽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BloodMary……BloodMary……BloodMary……”声音还在幽幽回响，镜子表面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不一会儿，雾气渐渐消散，一张满面鲜血的携带死亡气息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了镜子中间，她睁开了赤红的双眼，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下一秒，女人的脸毫无征兆地消失，镜子里只剩下一片漆黑，连镜子前的烛光也仿佛被吞噬了，接着，从镜子中流出了鲜红的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扑鼻而来。血不断地从镜子里往外流淌，注满了碗状的盥洗池，然后溢了出来，将浅黄色的台面染成了深红色，并成片地淌到了地上，流得到处都是。然而下一秒，所有的血瞬间消失了，盥洗池里空无一物，洁白的瓷面在烛火下反射微红的光，台面上微晶石依然灿黄。镜子中满布的漆黑不见了，蜡烛的光又倒映在了其中。这时，在镜子中间，梁怡那张天真无邪的笑靥蓦然浮现，一股暖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神念一转……

脚上一阵冰凉，脚底踩在柔软的东西上。似乎有什么抚过脚踝，带来一股轻柔舒适的凉爽。睁开眼，皓月当空，洒下银白的光芒使身周波光粼粼。身后是铺满细沙的浅滩，面前是微漾波澜的湖水，双脚站在浅浅的水中，踩在细细的沙上，任由晚风吹过发梢，水浪调戏脚踝。夜凉如水，四下空无一人，整片天地仿佛属于己身。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拥抱湖滨之夜的种种美好。忽然间，适才没过脚踝的冰凉一下子攀升到了膝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这股冰凉瞬间没过了小腹。慌乱中睁开眼睛，湖水已然及胸。不知何时，浅滩已在被甩在身后，环顾四下皆是择人而噬的湖水。视线绕了一圈回到起点时，脖子以下已经全部浸在水中，一股刺骨的窒息感紧紧包裹住全身。

——怎么会这样？

心慌神乱之际，脚下突然没了着力点，湖水已没过头顶。拼命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同样也承受着趁乱涌进气管和肺部的那点冰冷的湖水带来的灼烧感。在冰冷的水中挥舞着四肢，却发觉四肢渐渐被抽筋的剧痛和麻木夺去了感觉。失去手脚支持的躯干和头颈孤立无援，靠着体内仅存的空气勉强沉浮在水面附近。强烈的求生欲支持着身体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岸边一点点靠近。

然而，面前不远处的从湖中缓缓钻出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黑色的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脸庞，上面缠绕着令人作呕的水草，被头发吸附的湖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落。红色的长裙被水浸透，紧紧附着在身体上呈现妖异的曲线，透出森森鬼气。注视被头发遮挡的面庞，却能感觉到一对怨念深重的目光直投肌骨，带来死亡的不寒而栗。

一股恐惧油然而生，身体也瞬间僵直毫无知觉，冰冷的湖水趁机顺着张大的口鼻灌入肺中，激起的灼烧感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死神的叹息近在咫尺。

身体放弃了挣扎，渐渐往下沉。双眼随着体内氧气的油尽灯枯开始迷离失神，但还能清晰捕捉到那恐怖身影透过遮面长发投过来的眼神，穷凶极恶又幸灾乐祸。

——你在高兴着什么？

张开嘴的结果就是被迫迎接冰冷的湖水冲进体内进一步挤压已经少的可怜的氧气，除了剧烈但无力的咳嗽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缺氧使大脑也开始麻木，意识开始陷入混沌。但有一点无比清楚，就是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此时，面前的凶灵似乎变得不那么可怕，心里也不再感觉恐惧。另一种情绪在放大，在蔓延全身。

是什么情绪？说不上来。

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武云……

湖水瞬间淹没了全身……

猛然睁开眼，像是脱离了窒息一般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睡衣、被单不知不觉间都被冷汗打湿了。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卫小枫意识到刚刚只是一场梦，悸动的心回复了平静。看了看手机，才刚过六点，双眼一阵酸涩。她这一晚睡得真不好，那几个身临其境的梦还徘徊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尤其是最后那个梦，让她心有余悸。同时一个大大的疑问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为什么在快要溺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武云的名字？

这时，膀胱括*约肌感觉酸胀，提醒她应该干点什么了。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下床进了卫生间。

当她从卫生间出来时，从沙发上传来武云毫无精神的声音：“小枫，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卫小枫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根也热了起来。“我起来上个厕所。我把你吵醒了？”边说着，她又躺回到床上。

回应她的先是一个重重的哈欠声，接着武云半坐起来，说道：“不知为什么，睡得好浅，一有动静就醒过来了。一整晚都在做梦，脑袋觉得好沉，眼睛也好酸。”

小枫躺回到床上，说：“我的情况和你一样。你都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一些大学时候的事情，接着是毕业之后在杂志社工作的事，然后就梦到了和你在东明山相遇的那段日子。”说到这里，武云笑出了声。

躺在被窝里的小枫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甜，微笑爬上了脸颊。

接下来，武云的语气稍稍变了：“之后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我站在湖边，看见你在湖里快要淹死了，我想要去救你，突然从你身边的湖里钻出了那个一头长发、一身红衣的凶灵。”

听到这里，卫小枫的呼吸不由得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