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曲娉婷这样的一句话，卫小枫脑子里瞬间像是爆炸了一样“嗡嗡”作响，面部和耳朵开始发烫，心脏不由得一紧，接着急速跳动起来。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在考场上作弊被监考老师逮个正着的优等生一样。

她不断反复地默念着曲娉婷的这句话，在急遽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中不断思索着该怎样做回复。她不断打着字，却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不成句的字给删除。打了又删六七回之后，她才回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消息发出之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她并不是后悔发出的这句话——现在立马撤回还来得及——她后悔的是回复时间太过于漫长了，这就如同在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犹豫，这种犹豫正是对曲娉婷那句问话最好的肯定回答。

卫小枫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她的心情比刚刚发送出第一条微信时还要忐忑。她猜不到在另一边的手机屏幕前，曲娉婷将会以怎样的态度来继续和她的交流，是满不在乎地仅仅当作一个有趣的插曲，还是多出了一分警惕就此顾左右而言他，亦或是转变为彻底的不信任就此断了她求真的前路。或许真如昨天下午武云所说的那样，在没有完全弄清楚曲娉婷对待吴沁桐自杀一事的态度之前，果然不应该贸然和她取得联系，妄图从她这边打开突破口。

不过好在卫小枫显然过虑了，曲娉婷的回复言语之间处处透露出轻松顽皮，就像是拆穿了马戏团小丑的笨拙把戏之后的窃喜：“因为昨天在见到你和小武走在一起的时候，很明显就感觉你和他不管从言谈举止还是到气质内涵这些方面，都不像是在一起工作的人。他看上去蛮有资深记者和写手的气质，而你呢，感觉连菜鸟记者都算不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在贬低你哦。从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我以前上大学时那些同学的影子，有一种未经社会涤荡的纯真，所以我猜想你会不会大学还没有毕业。”

没有感受到恶意，卫小枫心里轻松了一些，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也渐渐放缓了。既然已被曲娉婷所猜测到，卫小枫决定顺着她的话走，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留了一手：“你好厉害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说的没错，我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快毕业了，所以跟着武云给他当助手，当作实习增长见识和阅历。”

卫小枫的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似乎奏效了，对方并没有起疑，继续发来消息：“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卫小枫如实回道：“广告学，有涉及到新闻传播和媒体这些方面，所以跟着杂志记者见习也算擦到一点边。而且我也很羡慕武云这样的记者，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告诉大众。”

接下来曲娉婷又发来一条令卫小枫脸红心跳的问题，这回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羞涩。“你和小武记者是男女朋友吧？”

在羞涩之余，一股疑惑又萦绕在小枫的心头。她和武云为了不引起学校里师生们的注意，特意避免做出过于亲昵的举动。她不知曲娉婷又是因何看出她和武云之间的那层关系的，于是回了个微信提出了这个疑惑。

“因为你们看彼此的眼神。我可是过来人，我看得出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是只属于处在热恋中的情侣才会有的。而且不管什么时候，你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地瞟向小武，小武的目光也会时不时地瞟向你，你们潜意识中都不希望对方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太久。”

此时的卫小枫唯有叹服。也难怪会有人说老师的眼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眼睛之一，他们站在讲台前，哪怕面对黑板背对学生，都能看清楚底下的学生们是否有将注意力放在课堂上，而那些注意力不在课堂上的学生在私底下做着什么小动作他们也能一目了然。更何况曲娉婷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她在与武云和卫小枫相处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也将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于是，卫小枫将这种叹服转换为文字发送了过去之后，曲娉婷很快就回复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接着，卫小枫把提前想好要问的问题发了过去：“你当老师有几年了？”

对方似乎在细细算着，回复得稍稍有些慢：“差不多十年了吧？”

“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吗？”

“是的。”

“你大学刚毕业就在现在的这所学校任教的吗？”

“当然不是啦。东海实验学校对师资选拔可是很严苛的。我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所挺普通的初中，五年后经过考核被评为了市级优秀教师之后我才收到了现在这所学校的邀请跳槽过来的。去年我被评为了省级优秀教师。”最后她不忘对自己的履历填上了亮眼的一笔。

这些卫小枫都在东海实验学校的官网上教师风采那一页面中看到过，不过还是夸赞道：“你真了不起！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做老师的呢？”

聊天界面的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文字显示了好久，曲娉婷似是在怀念，似是在追忆，字斟句酌着。当卫小枫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她终于回复了，不过也许是嫌打字太耗费时间，她发来了语音。卫小枫连忙将音量调到最低，以免影响到室友们，然后将耳朵贴近扩音孔：“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住在我家附近有个小女孩还在上小学，但是那个小女孩的成绩一直很不好。她妈妈对此很着急，于是来求我能不能抽出时间去给她女儿补补课。尽管我那时候课业很繁重，不过那个小女孩我是一直拿她当亲妹妹来看待的，所以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天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努力提前将作业做完，然后抽出时间去小女孩的家里帮她补课。在帮她补课的过程中我发现她其实学习挺刻苦的，只不过可能悟性差了一点，所以成绩一直上不去。于是我用比她多了近十个年级的学习经验琢磨出了一套学习方法来教她，结果很奏效，她的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我当时心里别提多骄傲了，还意外发现了我有教书育人的天赋。于是我在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师范专业，一心想成为一名教师，立志要将那些脑瓜没有那么聪明的但热爱学习、刻苦学习的孩子们培养成为不亚于任何聪明孩子的优等生。”

“后来那个小女孩呢？”卫小枫继续文字回复。

“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学，应该明年就要毕业了吧？”

卫小枫能够感受到她话语中带着的自豪感。十多年前还是学生的曲娉婷给那个天赋一般的小女孩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才有了十多年后她进入一本大学这颗算得上恢弘的硕果，这一无心插柳的成就对于曲娉婷来说应该是第一份、也是最值得骄傲的一份成绩单。

“真了不起！”卫小枫由衷地赞叹道。

“所以有了这样一个成功的案例，我在这么多年的教师生涯中就一直坚持一个信念：没有不适合学习的学生，只要能够找到适合他们的学习方式。”

眼看曲娉婷聊得投入了，卫小枫慢慢开始引导她向自己希望了解的方向而去。“不过作为班主任，应该不单单要注重学生们的学习吧？”

卫小枫这一转折显得顺其自然，毫无刻意的痕迹，曲娉婷也就没有察觉出她暗藏的意图，如实地回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做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教书只是其次的，重要的还是育人。何为育人？德、智、体、美、劳，全面教育和培养。我们不光要教会学生们如何学习，更要教会他们树立正确的道德价值观，教会他们尊师敬长，和同学和睦相处，诚实礼貌待人，循规蹈矩做事。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寄宿制学校，需要教会的东西就更多了。要教会学生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不依靠父母和老师独立生活，同学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等等。以前只是作为任课老师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直到当上班主任之后，才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变得异常沉重。”

“通过昨天的事情我看得出你对自己班里学生的那种关爱，就像是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卫小枫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而且和四班的学生们简单接触过，我发觉他们都是好孩子，感觉得到他们也对你十分的爱戴，说明你这位班主任当得非常的称职。”

曲娉婷谦逊且自责地回复道：“小枫，谢谢你这么说，不过你对我太过誉了。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发现我根本不是一名称职的班主任。昨天崔玉茹会意外坠楼，是因为她不遵守校规坐在了走廊栏杆扶手上，另外那两名男生也不遵守校规在走廊上追逐打闹，这是我作为班主任的失职；上周六谭朗会被车撞，是因为他不遵守交通规则闯了红灯，这是我作为班主任的失职；还有上上个周六……”

曲娉婷发来的语音到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