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在子宫中卷起，一切都在摧枯拉朽般湮灭。

离、约瑟芬、朱诺、何满尊、安娜、安迪纳斯……这些闪闪发光的名字，像尘埃一样被淹没。

东风之下，众生平等。

……

“喂……你没事吧……”

何满尊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有点远。

他的神智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说话的是男性，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当时在地下的男性有安迪纳斯、离、米特和交欢海，但这不是他们四个人的声音。而且稍微一想就知道，这四个人绝对不会说出“你没事吧”这样的话。

那究竟是谁在说话？

天使吗？

哦，不对，他自己就是天使。

那接引灵魂上天堂或者下地狱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黑白无常？也有可能。但从小说来看，被黑白无常勾走都是要下地狱的。

他回首一生，也没做过什么需要被煎炸烹炖的坏事，不至于死后要下地狱吧。

没保护好朋友算吗？

席弥在圣诞夜死了。

夏娜为了护着他，也死了。

巫马真天千里迢迢赶来保护她，死了。

如果没有他……席弥该死还是得死，但夏娜和巫马真天还会拥有漫长的人生。她们漂亮，聪明……嗯，聪明的应该只有夏娜。不过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聪明才能获得幸福的。

何满尊想着，心慢慢收紧般痛起来。脑海也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哗啦哗啦”地响。

这种痛觉他有点熟悉，这是……这是《全知之书》翻页的声音！

化身马戏团让他将压抑的情感泄洪了，《全知之书》开始疯狂地增加内容。书页像狂涛怒浪般一瞬间涌入脑海，闪电一样的剧痛刺激着大脑皮层。

《全知之书》依赖吞吃情感增加内容，解释自身，也解释这个世界。

在此之前，何满尊特别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想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未知让他感到恐慌。但现在他不在乎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

世界很大，但对于个体而言，自己比世界更大。

自己的生命、身边为数不多的人，这就是一切。

但《全知之书》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只是野蛮生长——厄洛斯。

何满尊看到了这个名字，之前……之前好像也有谁提到过厄洛斯。

《全知之书》很快回答了何满尊的问题——

厄洛斯是游荡在这个世界中的爱神，他负责牵引天使和恶魔的爱恋。

“爱神……爱神……”何满尊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厄洛斯，是拿破仑……他在引导天使跟恶魔相恋……不对啊，拿破仑明明是在引导我与真天相恋，真天应该是天使的……她应该是天使……”

——引道，由柔软的红泥构成的长长的通道。通往世界终极的通道。

——吻之门，引道尽头的大门。

——普里阿普斯，驻守于吻之门前的神。

《全知之书》一页一页在他脑海里翻开，何满尊觉得脑袋快裂开了。还有各种碎片化的信息，像玻璃渣一样刮擦着大脑皮层——自私基因、既视感、一见钟情……这些已经被否定或者从未出现过的词汇，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

忽然的，他觉得脖子传来刺痛。

但这种刺痛很轻，比起他全身上下各种剧痛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

因为刺痛之后，一股暖流跟着游了进来。剧痛在暖流中开始减弱，甚至连千疮百孔的伤口，也出现了缝合的痕迹。

这种感觉让何满尊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他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他很清楚，连天使强大的身体素质都无济于事，那更不可能有能够救命的特效药。

所以现在出现这种错觉，只有可能是他要死了。

死了……也好。

巫马真天因为他死了。

夏娜也因为他死了。

他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不觉得自己的余生能够扛起她们两个人的生命之重。

那就死在这里吧。

在复仇一战中飞蛾扑火，虽然依旧对不住她们，但至少公平。

那就死了吧……

——啪！

何满尊感觉被人扇了一个耳光。

扇得特别用力，下颌骨直接被砸碎了。

何满尊的下颌骨即便被压路机碾过也不可能碎，但事实是就这样被打碎了。他也因为这一耳光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脸。

少年眉眼皱在一起，眼中充满了愤怒。

何满尊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而愤怒。

“你是谁？那几个是谁？”少年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叫李伯阳。”

何满尊支撑起一点身体，盯着李伯阳看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因为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被李伯阳身后的景象给锁住了。

在李伯阳身后，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

她是个孕妇……应该说，她之前是个孕妇。

但此刻，她的肚子被剖开了，血浆像烂泥一样翻出来。

她瞳孔涣散，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只有双手没有放松，牢牢地抓着一个死婴。

像抓住生命最后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