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城市灯光，池州郊外的某座山上。

漆黑的夜空中亮着繁星点点，云层半遮皓月。

微凉的晚风和淡淡的月辉在山顶上交汇，虫鸣声不绝于耳。

从高处望下去，只有极远的距离外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大概就算陈乐山两人站在这边大喊，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听见吧。

“我现在开始放了。”

陈乐山蹲在地面上，拿着打火机点燃了礼炮烟花，他买的是一种三十二响的，顺带还有一些手持的喷花烟花。

一直待在池州市区的陈乐山很少自己放过烟花，过去通常都是在节日里看别人放。

老实说，他对这种玩具的兴趣算不上很大，最多偶尔手机刷视频的时候看到，会稍微觉得有些惊讶和赞叹而已。

“嗯。”

两只手拿着几支已经点燃了的小烟花，舒望仰起头来，提前看着天空，说道。

很快，随着引线烧完，砰的一声，一团火花便窜入几十米的高空中，而后一下炸裂成漫天的艳丽花火。

虽说总共只耀眼了一瞬便黯淡了下去，但随后升空的又一团火花就再度燃烧起来，一直不断。

快步走回到舒望身旁，陈乐山也拿了几根小烟花点燃，在身前轻轻挥舞了起来，带起一片闪光和白雾，很快消散在晚间的微风吹拂下。

“好看吗？”

陈乐山转过视线，看向一直望着天空的舒望，轻声的问道。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寂寞。”

手中的烟花烧尽，舒望把光秃秃的杆子扔进另外一边的篝火堆里，表情微微有些遗憾的说道。

“虽然最开始的那一瞬间很美，但是之后就只剩下黑暗了，然后就会想，要是等不到下一次烟花亮起，那岂不是会很寂寞么？”

“......”

听着舒望的话，陈乐山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是在说我哦，是说你。”

舒望微微一笑，很快看向陈乐山。

“你才是看烟花的人，不过非常抱歉，烟花这种东西转瞬即逝，没办法陪伴你太久。”

“那总比什么都没有看过，甚至不抬头看天空的人要好吧。”

与舒望对视着，陈乐山努力想挤出笑容来，但不管怎么做都显得有些过分勉强。

“嗯，说的也是。”

舒望继续笑了笑，而后接着抬头望向天空，同时伸手紧握住了陈乐山的手掌。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差不多所有礼花都放完，陈乐山再次回过头来，看着舒望问道。

“具体内容让我稍微保密一段时间，但是，请答应我，你一定会做到。”

慢慢转过目光视线，舒望故作可爱的扮了个俏皮的小表情，而后语气一转，无比认真的说道。

“......”

隐约感觉到这件事大概会和什么有关，陈乐山不禁沉默了。

“女生请求你的时候，只要说是就好了，如果是很过分的要求的话，反过来你也可以提一个作为补偿。”

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了陈乐山的脸颊，舒望轻笑着说道。

“就当是我任性好了，再迁就我一次。”

“......好吧。”

陈乐山表情略微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快去下一个地方吧，我想看雪。”

语气一下欢快了不少，舒望把脸贴近，轻轻吻了吻陈乐山。

在眼下这个时节，想看雪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不过，以陈乐山的身份，全世界甚至包括精灵国度和潘迪亚的雪景，他们都可以去看。

···

天山，博格达峰。

积雪最多的山区最深处，山峰最高的一块地势。

陈乐山带着舒望两人站在高处向下俯瞰，虽然是九月下半旬，别处正值夏季末尾的时节，但这几千米海拔的高山之中，仍有许多积雪未化，甚至，还快要进入山中的积雪期了。

“可惜我没换一身合适的衣服，不然在这里给你跳个舞，肯定会很好看。”

舒望忽然有些遗憾的开口说道，一旁的陈乐山听着不免有些好奇。

“你说的合适的衣服，是什么样式的？”

“看你喜欢什么样的了，传统？民族？还是冰雪仙子那种款式？我都可以哦。”

舒望嘿嘿一笑。

“那我觉得现在的你就很好看了，不需要换什么特定的衣服。”

陈乐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虽然是满分的回答，但是，偶尔也可以不用那么机智，说你爱我就好了。”

舒望伸手轻轻弹了弹陈乐山的额头，轻声说道。

“那我爱你。”

“哼哼，现在才说晚了哦，我的心意已经比你更快一步了。”

舒望可爱至极的笑了笑，随即挽住陈乐山的手臂，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话说，你有想过我们要是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么？”

“什么样的？没想过，但应该是非常聪明漂亮，随你的吧。”

陈乐山呆了呆，很快回答道。

“听说男孩比较像妈妈，女孩像爸爸。”

“那要是女儿可就惨了，他爸什么没本事也没有，只有娶老婆娶得好。”

“切，我才不吃你这种甜言蜜语嘞。”

“但我说的是事实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喂喂喂，王八这个词有一点点过分了啊！”

“啊，不好意思，顺口说错了，没有那种不好的意思哦，我绝对是百分之一百，完全，且绝对信任你，和属于你的。”

“......”

“为什么不说话？别在意这种口头上的小错误啦，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和默契啊！”

“不是指这个。”

“......”

“......”

“我们去看海吧，我想再说一些话。”

看着陈乐山的表情，理会了一些的舒望顿时也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调笑。（关于上面的对话，全部是舒望、陈乐山一人一句的顺序，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会意错，但还是额外说明一下。）

“好。”

······

宁静的海边。

白色的浪潮一波波的拍打在沙滩上，而后化作碎浪又涌回大海内。

海风轻轻的吹过陈乐山与舒望两人的身畔，直到许久许久，这片月光与夜色下的沉寂才终于被打破。

“我其实想起了很多之前的记忆，那些不能算是很好的人生。”

“不过我并不感觉它们是无法接受的，至少在过去的生活里，我始终有一个坚定的方向和目标。”

“在那些时间里，我仍然拥有着自我，哪怕再怎么灰心丧气，想要放弃。”

“所以我要感谢你，虽然那时候你可能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还有其他人在。”

“我不怕黑，也不怕痛苦，和死亡，只是会觉得孤独有点难以承受。”

“但现在还好，我相信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可以去......”

始终低着头看海的舒望并没能把话说完，就被一旁的陈乐山紧紧的抱住了。

“......”

或许是拥抱所传递的温度过于炽热的缘故，舒望呆呆了半天，也没能调整过来，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能稍微听我说一些吗？”

和舒望脸贴着脸，陈乐山轻声开口说道。

“我有段时间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自己，甚至感觉这个世界有点陌生的让人难以接受。”

“我的父母，他们其实并不是死在车祸中，那是一次和旧日领主有关的异常事件，只有我作为亲历者活了下来，但代价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睁开眼时的情景，那是白的让人感觉心里发慌的天花板，空气里是医院一贯有的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来接我的是我完全认不出来的亲人，而且就算再之后，和他们在一起生存了几个月的时间，我也没办法把陈乐山这个名字和自己对应上。”

“我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是我就是这个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去关注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先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就算自己并不优秀，也不太聪明。”

“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不过我自己很清楚，我是不如其他人的，虽然这种自卑根本找不到什么源头，但那种东西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身上了，很难去摆脱，也很难真正认为自己是可以去追求美好的事物的。”

“该说的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一直这样别扭矛盾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想我还年轻，还很幼稚，还不成熟，还没办法让其他人完全信赖和依靠，但你在，我就感觉自己可以努力做到这些，而不是一味的想要逃避责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说一千遍我爱你，一直说到我们年龄很大，但外表还是没有多老的时候，说到彼此都习惯，习以为常，也许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争吵和矛盾，但你的存在远要比那些更重要，我会照旧接受并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等你用一句俏皮的玩笑把事情带过。”

“对我来说，这样的人生已经比我所想到的最好的结局还要更好许多，除此之外，我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缓缓的叹了口气，陈乐山向后拉开距离，而后与舒望对视着，表情极尽哀伤。

“......我觉得这里不需要再说其他的什么话，直接吻我就好了，你觉得呢？”

舒望挽着陈乐山的腰，目光无比柔和的微微一笑。

随即，陈乐山便如她所愿，将这短暂的一瞬间无止境的拉长。

“现在，我们来揭晓谜底吧，关于我之前说的那件事。”

“如果我的死亡是没办法挽回的，那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你要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但是，不要记得我。”

“......不要记得我。”

······

西京，某栋原本归属于李家名下的大厦，今天刚换了所属人。

最顶层的办公室内，陈乐山穿着正装坐在办公桌后面，稍微有些讶异的看着推门进来的那位年轻女秘书。

“怎么是你，李家大小姐沦落到给我当小秘的境地了吗？”

“大概是家里有人产生了你对我感兴趣的错觉，所以硬把我安排过来了，不过你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向他们转达换人的意思，你随便挑，但一定得是我们李家的人。”

李胤雅面无表情的抱着一叠文件上前，颇为冷艳的说道。

“换人就算了，有个看着养眼的女秘书也挺好的。”

陈乐山微微一笑，很快摇了摇头。

“那么，这里是关于你那份协议的正式文件，远东三家五姓，目前有七家已经签署了合同，愿意将每年收益的百分之十五投入到大魔法阵之中，最后剩下的是朱家，那边的意思是，想让你出面和他们谈。”

“关于你否定夜长......李夜长和朱芷墨婚约的事，他们有一些不满。”

“好的，了解了，我会抽空去金陵一趟的。”

陈乐山点了点头，随即便拿起笔，在李胤雅交过来的文件上签名。

在如今，他的一个签名可以说得上是价值颇为昂贵了。

毕竟是执掌了整个远东地区的话事人。

“最后，我有一点私人的问题想问，现在在西京大魔法阵下面的，是谁？”

等着陈乐山签署完文件后，李胤雅收起合同，同时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问题，不要多问。”

陈乐山抬起头来，颇有些玩味的看了李胤雅一眼，笑着回答道。

“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不妨等个一千年，亲眼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