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k小说网 > 恐怖 > 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
加入书架 打开书架 返回目录

第255章 第 255 章+番外

【书名: 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 第255章 第 255 章+番外 作者:百里牧烟】

热门推荐: 仙帝归来都市超级医圣茅山捉鬼人都市极品医神战神狂飙超级女婿修罗天帝逍遥兵王神魂至尊狼与兄弟

自从那次夜晚兵变后, 武帝这几天连日都用照影香才能安眠。

梦中那人温润如玉,情意缱绻。他揉了揉眉心,御案上放着一封言辞生硬的书信。

这封悔过书只有寥寥三十几个字, 字迹刚劲, 运笔如剑。

在信中,萧暥言简意赅地把来龙去脉澄清了一遍。

武帝原以为他这个处境, 怎么也该服一下软,折一下腰, 至少会说几句顺耳服帖的话。比如大臣们的悔过书里他都看的烦了的:臣深知罪重, 有负君恩,痛哭流涕,誓改前非,再歌功颂德一番的辞色, 在萧暥的书里连半个字都没有。

多年握剑的手,即使握着笔,笔下也带锋。

武帝让曾贤把悔过书传给众人, 一边端起茶盏:“你们看看,萧将军是怎么写悔过书的。朕看他倒是硬气得很。”

柳尚书接过来, 挑剔地耷着眼皮道,“萧将军悔倒是悔了,不过他似乎悔的不是私自调兵,他悔的是没有抓住赫连因。”

薛司空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道:“他哪里是悔没抓住赫连因, 他这是抱怨陛下削他的兵权。”

茶盏重重顿在案上, 武帝脸色骤沉:“无诏调兵, 朕看他的权力大得很!”

殿上众臣悄悄交换了个颜色,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又道:“朕调走陈英、瞿钢,就是为折断他的羽翼,以为他会懂事些了,他倒给朕来个无诏调兵,差点演一出逼宫,看来是防不胜防了。”

柳尚书察言观色道:“陛下,萧暥是猛虎,折断羽翼还不够,要拔掉他的长牙。”

武帝眉峰一敛,“说。”

“除去锐士营。”

“朕已经将他手下十万锐士,调走了七万人。大梁城只剩下三万锐士,分别在灞陵大营和北军,此二处的将领都是朕亲自甄选的,也不是他萧暥的人。”

薛司空道:“陛下,仅仅调走将领,分解兵力还不够。”

“那还能怎么办?”柳尚书不解道,“莫非?”

他用手一横,做了个杀的手势。

“这倒不必。”薛司空摇头,道:“柳尚书,你我都是文官,不懂军中的袍泽之义,锐士营是萧暥一手创建,是在乱世烽火磨炼出来的一支精兵劲旅,只要锐士营的军番犹在,他的军心依旧散不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陛下,这些年的南征北战,锐士营早已不仅是一个军番,它是一种象征。是无坚不摧的利器,是深入骨髓的铁血!”

武帝听到这里,手指的骨节不由微微屈起。

锐士营就是萧暥的牙齿,不仅要断其羽翼,还要彻底拔掉了他的牙齿,才会让萧暥学着听话。让他屈服。

武帝断然道:“传令,丙南等一干南安大营将领无诏私自动兵,一律下狱听候审讯,其麾下三千士兵全部解械,禁闭营中,等候发落。”

然后他手指轻叩着茶盏,漫不经心道:“至于审问,就让杨拓来。”

薛司空暗吸一口冷气。杀父用子,杨拓岂不是如同一条疯狗般撕咬任何关进笼子里的人。

“至于萧暥,他不是写不来悔过书么?”皇帝目光一掠,道,“柳徽。”

“在,”柳尚书赶紧躬身上前。

“你去写一份书,把萧暥及其锐士营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京城流血夜,带兵入宫,□□皇后致死,秋狩暗杀阿迦罗,引北狄入侵,火烧盛京城,还有他谋逆弑杀皇兄……这些年,你能想到的条条桩桩都写上去!写完之后,发往大梁。”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军铁血,让他舞文弄墨是为难他了,既然他写不来,抄总会罢!”

风雨晦,关山远,案头酒残,梦里衾冷。

云越进来的时候,就见萧暥一脸清冷的靠在榻上,手中摆弄着一枚晶莹玉润的小瓷瓶。

“谢先生送来的?”云越问道,

自从两年前,萧暥在北伐之际,冰天雪岭中寒毒侵入心肺,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谢映之屏退所有人,以非常之法为他治疗,此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先生来过了?”

萧暥眸色深沉,静静道:“先生,已经不在了。”

他说着抬起清瘦的手,指了指案上,那里搁着一封信。

信中,谢映之笔意洒脱,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近况,字里行间也依旧旷达淡然,却还是被他看出了依稀的诀别之意。

也许到了萧暥这个时候,对于分别,已经格外地敏感。

“先生乃神仙中人,大约是去云游清修了,主公尚在病中,不要多想,还需放宽心。”云越说着,给他腰后放上软垫,又看向他手中的小瓷瓶,“这是什么药?”

萧暥沉声道:“假死之药。”

云越顿时一愕。

谢映之在信中道,冥火寒毒专吸人的生气,所以对于死者无效,一旦服下此药,呼吸心跳停止,体温骤失,寒毒就会自然消除。

萧暥现在多病缠身,不仅噬心咒反复摧折,所中的寒毒也深入肺腑,半夜咳嗽咯血,难以安睡,药石无医。

使用此法,至少能将寒毒除去,余下的噬心咒虽无治,但是今后天下太平,萧暥也不必再南征北战履历风霜,就可以好生修养,说不定还能拖延十年八载。

其实萧暥明白,谢玄首还存了另一个想法,假死避祸。

他这些年树敌太多,使用此法假死,三五年后就醒来。到时候无论是皇帝、朝臣,还是天下人都以为萧暥已死。

他就可以找个地方隐居,与世无争地活着。

谢映之处心积虑,最后给他做的布局。只为了天下太平后,他也能过上几年平淡安逸的日子。

萧暥微叹,“先生用心良苦,我却无以为报。”

现在国家初定,朝局不稳,赫连因又走脱了,他还不能假死隐遁。

就在这时,徐翁推门进来道:“主公,陛下的旨意道了。”

“这是什么悔过书,这完全是陷害栽赃!”洋洋洒洒十几页的悔过书,被云越一把扔在地上。

“他们光提锐士营杀戮甚重,却对锐士营的将士们平天下,剿匪患,驱胡虏,浴血沙场的战绩闭口不言,我从没见过如此眼瞎之人。也从没见过如此偏颇之辞!”

“主公抱病千里北上,扶危救驾,没有功劳就算了,他们还让你抄这种东西!换是以往,早就……”他咬紧下唇,还是把大逆不道的话憋了回去。

早知道今天这样,当年就滞留在蜀中,裂土割据又怎样?再退一步,萧暥手握兵权,势力滔天时,就该自己……云越赶紧刹住自己脑中犯上作乱的念头,毕竟世家子弟出身,这种想法在心里一掠而过,就被压下去了。

萧暥静静道:“徐翁,把纸收起来。”

“主公,你不能抄,你若抄了,就是承认了啊。”

萧暥当然知道,这是个套,他一抄就是默认了这上面所写,英勇杀敌就成了屠戮无辜,为国奋战就成了图谋不轨。先是污名化锐士营,好下一步顺理成章的裁撤。

他不会抄这种东西,这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但是不抄,皇帝摆明了把丙南他们和几千士兵扣着了。无诏调军,是救驾还是谋反,全是皇帝一句话。

窗外阴沉沉的雨色,映着他清瘦的身形,他轻咳了声道:“徐翁,给我去买几坛好酒。”

两日后,雨停了,郊外离离青草,漠漠寒烟。

正是四月,营地旁的海棠花开得正好。

萧暥依旧是一袭肃杀的黑衣,带着酒就去了军营。

和以前相比,大营显得寥落,青壮士兵都被调走了,营中只余下一群老兵。征衣陈旧,兵器锈蚀,没有整修。看来上头没有调拨银钱。

但是尽管如此,老兵们一看到他,都分外激动。

还是和以前一样,席地而坐,一坛酒轮着喝。

辛辣的酒液沿着喉咙如一团火焰灼烧进肺腑,萧暥脸色愈寒。

“主公,你在病中,少喝点。”云越低声提醒道。

“不妨事。”萧暥摆手,这最后一顿酒只求尽兴。

酒过三巡,老兵油子们话多了起来。

“主公,他们毁你谤你,兄弟们都替你不平啊。”

“横云岭若不是主公,小皇帝早就被胡人抓去了!”

“要我说,倒不如干脆让胡人再烧一次盛京!”

“主公,你只要放句话,兄弟们跟着你反了,大不了落草为寇!心里舒坦啊!”

萧暥干了最后一口酒,放下酒坛,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主公你说,兄弟们跟着你,刀山火海,咱们不是没见过!”

“我决定解散锐士营。”

“什么?”

顿时那些大老粗们都懵了。

萧暥沉声道:“此后,九州再也没有这个军番,你们也不再是锐士营的人了。”

他这话一出,营帐内顿时炸了窝。

“主公,是他们逼你吗?”“我们跟他们拼了!”“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揭竿而起,这四海九州锐士营的兄弟都会跟着你!”

“主公,别解散锐士营,多少兄弟都是战乱里没了家的,都把这里当成家了啊!”

沙场上刀斧加身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汉子,一时嚎啕失色,恸哭如同孩童。

萧暥站起身,冷然道:“今后我不再是你们的主公,这一壶酒后,袍泽之情,兄弟之谊,都到此为止。”

他说完决然走出营门。不再去管身后的恸哭滔天。

多年的袍泽之情,一笔勾销。

但只要人都安好,要这军番做什么?

马车停在树下。

这大半年来,萧暥身体日益不持,出行都改由马车。

他扶舆蹬车,身形微微一晃,情急中攀住横生的树枝,花瓣纷纷遥落,映着那一身肃杀,花雨中凄落的人影,铁血与柔情,空怀惆怅。

“主公,”云越赶紧搀住他,“锐士营是你一生的心血。也是将士们的家。”

四月天里,他的手冷得像冰。

萧暥道,“锐士营本来就已经被分解地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军番。虚名罢了,不要就不要。”

大梁城外。

一辆素朴的马车停在客舍旁,护送马车的只有数十人,皆外穿袍服,内藏甲胄,看起来像普通的商贾。

曾贤低声道,“陛下,刚才来的消息,萧暥把锐士营解散了。”

武帝道:“他这回倒是识趣了。传旨,放了丙南一干人等。”

“是。”

曾贤又道:“陛下,这就回宫吗?”

武帝掀开车帘,望向大梁城苍凉的城楼,盛京新都繁华,这大梁城却日益寥落陈旧。

那人守着这座空城也快两年了。知道悔改了吗?

武帝道:“不要摆驾,朕微服进城。到处逛逛。”

回到府邸,酒意未散,萧暥让徐翁备了笔墨,趁着醉意,在纸上奋笔疾书。将士军前半死生,戎马一世,他交出兵权,可以什么都不留,换这些士兵余生得到更好的安置。

寥落的军营和破败的兵器,为国血战的士兵,不该有如此寒凉的结局。

萧暥清楚,皇帝并非昏庸,相反,他太聪明了。他比谁都清楚,什么时候该收买人心、军心。

他这头解散锐士营,皇帝紧接着就会犒劳三军,以显示皇恩浩荡。

不过是他和皇帝之间的一场交易。

书写到一半,胸中窒郁隐痛,终是意难平,他仓皇捂住唇,鲜血已染红巾帕。

……

不知不觉,窗外暮色已沉。

他做了个梦,那是十三四岁初从军时,他策马直入军营,意气飞扬。

“西陵,你看我抓到了什么!”他兴致勃勃提起两只羽毛艳丽的雉鸡。

魏西陵道,“军中禁止打猎。”

“喂,我记得没有这一条啊!”

魏西陵疑问道:“你把一百条军规都背出来了?”

萧暥心道:废话,不背出来,怎么对付你?怎么擦着边犯规?

“很好,”魏西陵不动声色:“此条是刚加的。”

“你!”萧暥没脾气了。

……

夕光下,萧暥的嘴角微微挽起:其实啊,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哪怕是你定的那些无聊的军规。

门轻轻开了,有人进了屋。

逆光中,来人身影修长,面容冷峻又深沉。静静凝视着他。

萧暥酒醉未醒,脖颈柔顺地倚靠着桌案,不见往日的威压冷厉,显得苍白脆弱,脸颊上还沾着一点墨痕。

武帝看了一眼,那是桌案上写了一半的悔过书。

朕不逼你,不想写,就别写了……

皇帝抬手想替他拭去脸上的墨痕。

萧暥眉心微微一跳,声音如初雪细霰,“西陵……”

皇帝的手停在空中,神色骤然一沉。眼中莫测的寒意闪过。

皇帝转身走出府邸,满面阴沉。

魏西陵和萧暥不是早就绝义了吗?

锐士营除番的消息很快传遍九州。从此武帝把九州的军权全部收入手中,除了江南魏西陵的江陵水师,汉北大营和轻骑营。

但是天下太平没过几个月,西北边境就出事了。

四月底,赫连图率军一连扫荡了陇上郡周围十几个县城,烧杀抢掠,战火一度烧到陇上。陈英率一万锐士死守郡城,随军监军的柳行以回来报信为借口,带着他的五千新军仓皇逃回盛京。

武帝冷笑,“他不但逃了,还知道帮朕把军队带回来,也是辛苦。”

军队收下,反手就把柳行斩了。

临阵脱逃,就算是柳尚书的侄子也不管用。

这一杀,杀得新军中没有将领敢北上支援了。

而萧暥的锐士营已经裁撤,军心涣散,短短几个月,当年的虎狼之师已不复存在。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谁去支援陇上?

陇上一旦被破,紧接着北狄就要叩关雁门了。

薛司空沉思片刻道:“陛下,臣推荐一人。可以胜敌。”

武帝眉心一蹙:“皇叔弭兵之期已过。”

“陛下英明,魏将军乃九州之利剑,帝国之战神,胡虏犯境,当仁不让。”

武帝道:“杀鸡焉用牛刀。”

以赫连因的实力,只是打劫个边郡,如果锐士营还在,一战可平。要千里调遣魏西陵北上击胡,战略上并没这个必要。

武帝眸中似有洞悉之色,“司空举荐皇叔,怕是另有所谋。”

薛司空赶紧道:“陛下可记得,臣曾经跟陛下说过,如今天下已定,诸州郡皆由陛下管辖,除了江州还在魏将军辖下,江州七十二郡,占了近半壁江山,江州物阜民丰,又有长江之天险,想要收服,可不容易。”

武帝道:“司空怀疑皇叔有异心?”

薛司空忽然振色道,“即使陛下不为眼前,也要为将来长久之计早做打算。即使魏将军忠义,但魏将军之后呢?他的子孙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对朝廷忠心不二?公侯府是大雍之隐患。”

武帝眼中掠过一缕异色,“说下去。”

“臣防的不是现在,是将来,”薛司空一副老成谋国之态,道,“公侯府向来善战,且不说魏将军,其下魏曦,魏燮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恕老臣直言,他们继承了孝景帝尚武之血脉,所以江州之地,陛下必须收回。而眼下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武帝道:“你想让皇叔前往西北前线御敌。但是以皇叔战神之利,区区的赫连因,恐不经打。”

“陛下,从江州到西北,何止千里,魏将军的军粮必然不会多带,等他到了陇上,军需后勤便只能由朝廷供给。”

武帝明白了,这就等于卡住了魏西陵军队的命脉。朝廷想要他赢,就给他军粮充足,想要他输,就拖延他的粮草。

“魏将军在西北前线,久战不胜,陷入困境,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边关,若有战败……”薛司空意味深长得看了皇帝一眼。

魏西陵若战败,战神之名不复存在。皇帝就可以下诏指责。同时削去他公侯府的爵位。再在江州另立完全听命于朝廷的人。

薛司空道:“不瞒陛下,我已经和方氏的人搭上线。”

“方氏?朕记得他们是江南大族。”

“方氏原本是江南第一大族,这些年虽然和魏氏联姻,但是总是被压过一头,族中自然有人对此愤愤不满。”

武帝了然,让魏西陵长期困于西北战线,又能阻止北狄骚扰边境,同时收回江南之地,好个老奸巨猾,一石三鸟之计。

桌案上铺着地图,图上分布着五六枚削得灵巧的兽形棋子,手工居然不错。

萧暥托着下巴,眼梢细细挑起。

有些人就是再惨淡的境况下,都能给自己抠出一点点的乐趣。

一盏青灯照着一沓战报。都是用玄门的鹞鹰送信,以避人耳目。

云越一看,那狼头代表北狄人,那只狐狸估计是他自己,旁边还有一些鹰犬蛇鼠之类,大概就是暗讽吴铄他们的新军。其实还是心有不甘。

萧暥这几个月都在琢磨赫连因的战法。

“此人作战很有一套,难怪陈英要吃败仗。”

自从上次在横云岭放走了赫连因,萧暥一直耿耿于怀。

赫连因这个人有些像他,敢于犯险,孤注一掷,用兵没有常规,善于出奇制胜。

如果再早三年,他还能骑马,打得动仗,必然将此人铲除,永绝后患。

当年黄沙百战,铁骑绕龙城。如今一身伤病,被斩断羽翼,拔去长牙,困在孤城之中。

火光映在他眸底,燃起烈烈寒焰。匣中长剑锈蚀,胸中壮心不已。

“云越,此信立即请玄门用鹞鹰传递到陇上前线!”

云越刚出府门,后脚朝廷的消息就传来了。

皇帝令魏西陵北上去凉州前线御敌,即日启程。

萧暥神色一震。

朝中有人要害魏西陵。

先困他在西北,再断其粮草,使之必败,一旦声名俱灭,再着手裁撤公侯府,典型借刀杀人的手法。

绝对不能让魏西陵抵达凉州。

萧暥眼中凝起一抹骇人的冷焰,谁都不许动他的家。

青帝城。

魏西陵从江州北上凉州,最近的路线就是经过蜀中。

已是五月,江边一片梅林,梅子已开始成熟,青脆地坠在枝头。

不远处,有一处草庐,门对着江边。夜夜听江涛拍岸。

天色已晚,魏西陵让军队就地扎营。

刘武大咧咧道:“这地方好,但怎么有点像那个意思……”他挠了挠头,想不起词儿,憋了半天甚是难受。

“隔江而望。”魏西陵道。

他信步走进草庐,里面只有简单的几件用品,角落里还有一个药炉,看来主人不仅常年抱病,生活还颇为清苦,但尽管如此,也未必没有乐趣。

马鞭拨开案头来不及收起的卷牍,案头有一副棋盘,有削得玲珑的兽头棋,还有十几张诗稿落满灰尘。

山有木兮木有枝……

深深的眷恋溢于纸面。相思之意,发乎情,止乎礼。遮掩得小心翼翼,又欲盖弥彰。

魏西陵剑眉微敛。

这时,刘武拿着一篓子青梅进来,嘴里还塞得鼓鼓的,话都说不利索,“主公,刚摘的。酸是酸了点,但是鲜脆。”

“此间主人,也是喜好这青梅罢。”

春深月半,他眉间却有霜雪之色。

那人等不到梅子熟了。匆匆离去,必有苦衷。

飞鹰峡,蜀中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烟尘蔽日,一**重甲武卒排山倒海地杀出峡谷。西秦城守将彭泰领命,率五千新军在飞鹰峡堵截魏西陵。

“主公,”刘武一刀劈开一名武卒,“不是皇帝让我们北上凉州的吗?这彭泰发什么疯!”

魏西陵神色冷峻,彭泰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一次不自量力的截击让他感到蹊跷。

就好像有人想把他留在蜀中。

他猛然回头,近旁是一片山坡,树木茂盛。

正是暮春时节,萧暥站在一树紫叶李下。缓缓拉开了弓,手臂却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这张弓还不到两石之力,他勉强能拉开,但射程和发箭的速度大大降低,使得他只能冒险近距离射击,他需要彭泰这个草包替他拖住魏西陵。

矫诏调军,大逆不道。但是萧暥这辈子,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他避入树荫下,微微眯起眼睛,冰冷的箭头对准了万军之中的那一袭耀眼的银甲。

假死之药只有这浅浅一盅,必须一箭命中。

朝中有人要害魏西陵,暗箭难防。就算躲过了这一遭,他们还会有下一手。

只有魏西陵从此‘死’了,才能一劳永逸,躲过小人的暗算。

风过林摇,落花如雪。

魏西陵在明处,他在暗处。

咫尺天涯。

北狄草原。

赫连因率军一连狂奔出几百里地,才气喘吁吁地勒住马缰。

这一次中原人的打法和之前完全不同,不以占据营寨为目标,而是狂飙突进,以歼灭他们的部落骑兵,俘虏人口为目的。轻装简行。也没有辎重,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吃到哪里。用草原人最擅长的打法,反过来甩了他们一脸。

对方的主帅不仅对北狄草原的地形极为熟悉,而且把他的打法摸透了。

赫连因凝眉,自从他当上大单于称霸草原以来,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被人追逐,性命危在旦夕的感觉。

这种挫败感,让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年夜袭横云岭的那次失败。

嘴角的肌肉隐隐抽搐。

就在这时,草原上响起一阵呜噜呜噜的起哄声。

“大单于,抓到了!”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被一把揪住发髻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当什么官的?”赫连因用弯刀指着他。

那人颤声道:“参、参将,吴铄。”

赫连因道:“你要活命,就给本单于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大单于。”

“你们的统帅是不是换人了?”

“没有换。”

“舌头留着不说实话,就割来下酒!”

“大单于,我说的是实话,”吴铄仓皇道,“是,是信,大梁给他的信,告诉他怎么打。”

赫连因额头上青筋暴起:“你说本单于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打败了?”

“大单于,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陈英,陈英他是听萧暥的命令。”

赫连因陡然心惊,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眼角的疤痕。

大梁城,时入初夏,暑气渐生,萧暥的脸容依旧薄寒如冰。

他低着头,伏案书写着。清瘦的下颌像刀劈般尖削,手握成拳时不时抵唇低咳。

“我这阵子研究赫连因的战术,都写在这里了,以后让陈英照着这个方法打,虽然不能保证都能打赢,至少十战也能有七八胜。但是……”

云越见他字迹虚浮无力,笔意飘忽,曾经握剑的手,如今已握不稳一支笔。

“主公,我来代笔,你说。”

……

几个时辰后,看着满满的十几页战图,萧暥长长吸了口气。

陈英在西北,程牧在西南,他们虽然守着最艰辛的边郡,但是也唯独这样,才能保全他们。

但是他矫诏调兵之事,皇帝早晚会知道的。需早做准备。

“云越,还记得青帝城的草庐吗?”

云越抑制不住眼中一喜:“主公想要回去那里?”

萧暥也终于想到急流勇退了。

“你先去青帝城,替我收拾准备一下。”

云越欣喜道:“我这就去!”

萧暥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点出神。

赫连因把钢刀在皮袄上抹了抹,目露凶光,“你说完了,可以上路了。”

“等、等等,大单于我还有用,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大雍境内的情报。”

赫连因道:“我需要你们中原内部的情报。我自己派探子。”

吴铄慌忙道,“大单于,我有个主意。萧暥名声差得很,大单于放我回去,给我一笔银钱,我可以上下打点。联络朝廷里的大臣们。”

“你是说毁谤他。”

旁边的北狄人哈哈大笑:“这是想把他骂死吗?”

“让皇帝对他起疑心。”

“好,不就是金银珠宝吗?本单于给你!”

含章宫。

武帝锵然拔出长剑,寒光掠过,御案被齐齐劈下一角。

群臣仓皇下跪,“陛下息怒。”

薛司空叩首道:“君王之剑,出鞘就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陛下慎用啊!”

“但他折了朕的利剑!”

武帝虽然对魏西陵心有忌惮,但并不想杀魏西陵。杀人很简单,手起刀落。驾驭群雄,才是帝王之道。把魏西陵调到西北,就是想让蛟龙入浅滩,从此可以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为他所用,成为手中之剑。

将来开疆扩土,征伐九州域外,定辽北,伐南疆,征西域,开海运,至瀛洲,剑之所指,莫可披靡。

他要成的是万世之业。

结果,萧暥给他来了那么一出!

他清楚魏西陵没有野心,但萧暥有。不仅有野心,还有不臣之心。

所以他有一阵让绣衣使密切监视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过观察下来,魏西陵坦坦荡荡,和萧暥从未有来往。除了萧暥那次酒醉后的低声呓语,让武帝一度如鲠在喉,芒刺在背。

“矫诏调兵,好啊,朕不给他兵,他就给朕来这一手,这天下还有他萧暥不敢做的事吗?”

武帝深深凝眉,此人明明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被晾在大梁,居然还能兴起风浪。萧暥,让朕该拿你怎么办?

“起驾,三日后,还都大梁。”皇帝道。

上一次离开大梁,是为架空萧暥,这一次回到大梁,是该收拾萧暥了。

随着皇帝的回鸾,大梁又成为九州风雷之中心。京城的警戒也骤然升级。

这种情况下,萧暥不可能再出城了。

他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去青帝城。他一身支离病骨,如雨打黄叶,风中残烛,还能去哪里?

而且他若去蜀中,必然又让皇帝警觉,到时候大兵来围,反倒拖累了程牧云越他们。

这些日子,大梁城里满城风雨。萧暥勾结北狄人,残害忠良,毁帝国之砥柱,折九州之利剑。引得士林口诛笔伐,铺天盖地而来。

与此同时,赫连因也煞有介事明里暗里表示对他极为钦佩,同时买通的朝中大臣,上下打点,力图坐实了萧暥勾结北狄的嫌疑。

萧暥自从蜀中归来,已是缠绵病榻,心力交瘁,呼吸之间,倍感艰难。

徐翁道:“主公,你就不向陛下解释清楚吗?”

萧暥苦笑,没必要了,还解释什么。更像是死到临头,拼命为自己开脱。

“陛下并非昏聩,只是恨我罢了。”他淡淡道,

徐翁道:“那主公,我们走,就算不去青帝城,我们就去塞北,去西域,去东瀛,去南疆,去哪里都可以,远离中原,远离这是非之地。”

萧暥心中惨然:跑不了。

他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别说去塞外,离开雍州都做不到了。况且他的府邸周围都是绣衣卫,他能去哪里?

当年横剑纵马,如今连战马都跨不上了。

南征北战,一身伤病,已经没力气跟他们斗了。

那是另一场战争,是他不熟悉的战场。战场上明刀明枪,而这个战场上充满了机关算尽,阴谋诡计,暗箭难防。

将军铁血,却躲不过这背后的暗箭,箭箭淬毒。

八月,士林写檄文上书,痛陈萧暥十桩大罪。萧暥明白,这只是个开端。

入夜,萧暥坐在院中,将一封封书信投入火中,火舌吞吐,纸灰飞扬。火光照出他清修的身影,轻薄的单衣清晰地勾勒出骨感清瘦的轮廓。

“主公为江山耗尽心血,到头来却要被小人陷害,乃至于此啊!”徐翁怆然道。

萧暥静静道,“徐翁,你也走罢。”

“主公不走,我也不走,我要陪主公到最后。”

他环顾这空荡荡的宅院,都走了,以后谁来给他添衣煎药?

萧暥轻叹道:“徐翁,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你若被抓,今后逢年过节,我岂不是连一壶酒都喝不上了。”

徐翁心中陡然一颤,忽然明白了他所指,顿时老泪纵横:“主公,天下人都负了你啊。”

“可是这山河,是你寸寸染血打下来的,就这样看着朝中奸佞得势,最后败于小人之手吗?”

萧暥凝目道:“只要他在,山河就在。”

“徐翁,我有封信要让你带去。”

徐翁双手接过来,揣在怀里,嘴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

萧暥道:“时候不早了,你走罢。”

“主公保重。”徐翁深深叩首,然后转身离去,夜色里,六旬的老翁哭得像个三岁孩童。

临到诀别,萧暥到并没有多少悲伤,或许那么多年,早就心如铁石。而这座府邸,本来就是戎马倥偬间一个临时的住所。

随时就可以走,都不需要准备。

次日,天色破晓,萧暥站在窗前,看着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涌进府邸。

三年后。

魏西陵站在江边,江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他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已经黯淡陈旧。笔意挥洒,笔力却已虚浮,那人写下这封信时,已是病重。

信中只有一句话。

‘人言生难死易,今弟从归去之易,兄负社稷之难。’

这一生都是他话多,最后却只留给了自己十几个字。

才一个小不点的时候,萧暥就踮着脚尖装作比他大,最后终于老老实实叫他了一声兄长。

魏西陵仰起脸。

将军铁血,一生都没有落过一滴泪。

江风拂面,恍若归人。

上一章 目 录 书签 下一章
相邻的书:综漫之邪神救世主原神:你管这叫驯兽师?拉克丝的法穿棒人在东京,有许愿机人在东京:时间停止病美人[重生]穿成反派的病美人道侣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在逃生游戏抽到病美人卡病美人替身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