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艾哈突然滚到老头子脚下，一边疯狂地亲吻着他的脚面，一边没命地哭喊着，“大人，大人！饶命啊！我向神灵起誓，我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没有听见！我，我保证不会泄露大人的任何秘密！真的，我发誓！……”

年轻的小伙痛哭流涕、苦苦求饶，而辛希布大老爷却不为所动。

“大人，我求求您了呀！我只是一个诚实的小书吏呀……”艾哈悲切地哭喊道，“真的，我真的可以向神灵起誓，我以我的生命来保证，我绝不会泄露您的秘密……”

“你的生命？”老头子眼波一闪，突然笑了笑说道，“啊，你乞求我是为了保留你的生命，而你却又把它全部押上，只是为了保证一件虚无飘渺的事情……你这个小崽子可真有意思啊。”

艾哈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所措！

“要不，干脆把你的舌头切掉，”老头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这样你就不会四处乱说了。”

切掉舌头！

可怜的小伙顿时脸色惨白，而脸上的汗珠已经滚滚落下！

辛希布大人又转向了阿伊，目光炯炯。

“我……我同意，大人！”这家伙赶忙颤抖着趴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我我，我同意！”

“喔唷，同意什么？同意切掉他的舌头？看哪，我们的‘副管家’老爷的忠心还是令人欣赏的嘛……”老头子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又换了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哎呀！我刚才忘记了，这个小崽子可是个书吏……他就算没有了舌头，还有一双手呢！他可会用手写字，对不对？”

阿伊的脸也变成了惨白色，同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要不，你把他的舌头割掉，手也切掉，小阿伊，”辛希布大人慢条斯理地说道，“来呀，小阿伊，我听说你在‘迈汉’庄园宰杀牲口可是一把好手呢……来呀，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艾哈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脸上已经散发出了一层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老爷……”他突然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老爷，不不……”

“不，辛希布大人，”阿伊突然倔强地挺起了胸膛，“艾哈是我的人，我必须保护我的人。是我带着他闯入了这里，帐应该算到我的头上。真的，大人，我完全无意冒犯您……您应该首先对我下手。如果您觉得，艾哈或者我都会泄漏您的秘密，那就请您叫人把我们两个都杀死吧！”

辛希布大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严厉！

这家伙也睁大了眼睛和自己的主子勇敢地对视——而此时的他正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全身的颤抖！

“你的人，小阿伊？”老头子又一次笑了，“那个女人也是你的人……”他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小担架上的尼普特，“你要是死了，又怎么保护她呢？”

阿伊转过头盯着自己“亲爱的尼普特姐姐”好一会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大人，我保护不了她了……在死之前我将亲手把她解决掉，”他坚定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三个人将不会再乱说一句话，您和您的秘密将彻底安全了。……是的大人，今天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任何外人闯入；您在这里的秘密生活将照常进行下去，而您的儿子……伊宋.辛希布老爷将不会再受任何打扰。”

他突然又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无比谦卑地说道：“大人啊，我真的完全无意冒犯您……如果您觉得我说的合适，那么就请您动手吧……我向您保证，我和我的人将坦然迎接死亡！”

“老爷！”艾哈突然惊恐地扯住了阿伊的袍子，“老爷，不！……”

“镇定些，胆小鬼！”这家伙扭过头来怒目而视，“镇定些，像一个男人一样挺起胸膛来！记住，这就是命运……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下人，既然命运让我们无意中窥破了大人的秘密，那么，命运所赐予的巨大代价，我们也必须勇敢地全盘接受！”

辛希布大人突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小阿伊！关键时刻，你的决绝，还有这么一股子狠劲儿，”他乐不可支，指点着阿伊说道，“同你的父亲还真的一模一样！……呵呵……你们哈列姆家可真有意思……呵呵，呵呵！”

“……”

阿伊顿时一头雾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艾哈也完全傻掉了！

辛希布大人突然止住了笑容，大步朝着凉棚下的小担架走去。

他蹲在昏睡不醒的尼普特身边，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好半天，然后又打了一个响指。

两名年轻的女子身上裹着厚重的黑色袍子，从土墙一侧的偏门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她们熟练地用柳树枝在女人的身上泼洒了半天某种神秘的液体，又用一根长长的、包裹着某种黄色布条的长棍在她额头上、胳膊上涂抹着某种油脂，一股奇妙的香气顿时在小小的四方“天井”内氤氲开来。

“这个女人的确得了麻风病，但同外面那些可怕的怪物不一样，”老头子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并不是很严重。小阿伊，你的这位‘姐姐’可以留在我这里，正好同可爱的小伊宋做个伴咯。”

阿伊的头脑中好像突然炸开了一个响雷！

他又惊又喜，连忙追过去扑倒在辛希布大人脚下，疯狂地磕着头！

“太感谢您了，大人！”他噙着眼泪大声嚷嚷着，“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简直不知道……”

老头子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指着艾哈喝道：“你！你要感谢你的小主子给你留了一条命……滚吧，滚下去吧，去照顾好那个女人！”

那个可怜的家伙战战兢兢地给辛希布大人、给阿伊胡乱地磕了几个头，然后像兔子一般跑到尼普特身边，同那两位女子一道将担架抬下去了。

阿伊呆呆地看着这位盛气凌人的主子，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辛希布大人突然指向了自己，小声喝道：“你，阿伊，你跟我过来。”

……

懵懵懂懂的阿伊低垂着头，跟随着老头子走进了土墙一侧的另一个偏门。

门内又是一条逼仄狭小的泥砖砌就的巷道，他猫着腰低着头，弯弯绕绕、磕磕碰碰地走了很久，突然来到一个明亮的大房间中！

他立即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光亮——他发现，光来自于房间四角几盏树枝状的大油灯，数十团火苗将空间照得恍如白昼；房间虽大，陈设却极为简单，只是在正中央的花岗岩地板——将石材运到这样的地下空间铺装需要巨大的财力——上摆放了几张小桌子，以及几个硕大的芦苇芯枕头。

他还发现，尽管这间房子仍旧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却一点都不感到憋闷，甚至还能感受到阵阵清凉的风拂面而来——新鲜的空气也许是从某个看不见的通风管道中涌进来的吧。

阿伊不禁暗暗心惊——这座不起眼的院子竟然连通着一个庞大的地下空间；尽管自己身为阿马尔纳行宫的“副管家”，从理论上讲应该是辛希布大老爷“身边”的人；而这位大老爷在行宫之外的秘密，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本能地感觉到，就在此时此刻，辛希布大人将带他见识真正的秘密了！

那老头在屋内团团转了一会儿，亲自将几个瓶瓶罐罐拿到小桌子上，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过来，小阿伊，坐，”他指了指桌子对角的另一个枕头，“你坐在那里，来呀！”

阿伊沉默着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辛希布大人的斜对面。

“请喝，这可是‘凉丝丝的提提’，虽然比不上行宫之中的‘林林’（女人的奶汁制作的饮料），”老头子笑眯眯地给他斟了一杯饮料，“但味道也不错……制作它的原料来自于遥远的东方，是我的侄子弄来的……请。”

“大人，”这家伙赶忙诚惶诚恐地接过杯子，高高举在头顶致意，“大人，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请。”辛希布大人举杯一晃，便一饮而尽，发出了极为舒爽的“哈”的一声！

阿伊也举起杯子，开始小心翼翼地一口口啜吸。

一丝冰凉的清甜感觉顿时在口腔内炸开了。很快地，这种奇妙的“清凉”顺着血管迅速流到了四肢百骸，充塞了整个身体，真是快极、爽极！

他眯起眼睛梗直了脖子，任凭这种前所未有的美好感觉在全身蔓延。

“小阿伊，”辛希布大人突然问道，“你是否认识尼弗丽特?安虎?尼弗鲁舍丽?孟图霍特普公主？”

阿伊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喉咙口——尼弗丽特?安虎?尼弗鲁舍丽?孟图霍特普公主！那是大维吉尔泰菲比.安虎大老爷的大女儿！是那个可恨的莫润尔.安虎（小安虎）的亲姐姐！

他皱起眉头，用力回忆起那个女人的一切。

尼弗丽特.安虎小姐，莫润尔.安虎（小安虎）的姐姐，在他的记忆中是一个美丽的、沉默寡言的女人；她好像比小安虎大了整整十岁——如今应该是三十五、六岁的女人了——嫁给了神圣国王陛下身边的一名高级侍从官。阿伊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在自己的父亲“哈列姆老师”的带领下，在安虎家的阿马尔纳宫殿中见过那个女人一面，而她则出于礼貌，给了年幼的自己几块精致的小点心吃。

除此之外，他和那个女人再无交集。

“我认识尼弗丽特.安虎公主，她是泰菲比大人家的长女嘛！大人，不瞒您说我还见过她，”阿伊仔细斟酌着词句，小心回答道，“不过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经带我见过她。”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这个年轻人的目光立即变得黯淡了。

“是的，小阿伊。泰菲比家挺有意思的，那老头竟然没有让自己儿子娶了他姐姐（古埃及的传统，王室及大贵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往往施行近亲通婚），而是把安虎小姐嫁给了XXX老爷（法老身边的高级侍从官）……”辛希布大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小阿伊神态的变化，而是自顾自说道，“……然后呢，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到了边境！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润尔.安虎（小安虎）被突然驱离阿马尔纳，直接导致了阿伊的父亲老哈列姆的失踪，以及后来一系列的破事儿……老头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二人顿时都沉默了。

“真对不起，我的小阿伊，我不得不再一次提到你的父亲，”辛希布大人突然抱歉地一笑，“……你的父亲，同尼弗丽特.安虎小姐的关系怎么样？”

“我的父亲，和安虎小姐的关系？”阿伊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大人！这……这怎么说呢……您知道，至少在安虎家，我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在我的印象中，安虎小姐对我的父亲也一直都客客气气，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他有些心虚气短地低下了头——面前这位主子可曾经揭透了他父亲的老底：令人尊敬的“哈列姆老师”不过是一名利欲熏心的小人，是一名伪君子，还是一名叛徒！

老头子似乎对这小子对于自己父亲的复杂感受并不是很感兴趣，而是紧追不放地问道：“那么，小阿伊，你呢？你同安虎小姐的关系如何？”

“大人！我同尼弗丽特.安虎小姐的接触并不多，”阿伊急忙解释道，“在我的记忆中就一次……啊，最多不超过三次。您知道，她很早就嫁人离开安虎家了……”

辛希布大人却不厌其烦地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同那个女人见过面，并且还仔细询问起那个女人生活起居的一切细节：常住哪里，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佩戴什么首饰，听什么故事（在古埃及，即便贵族家的女眷大多也都是文盲），当年出嫁时嫁妆是多少，都是些什么；目前名下有何财产，身边有多少伺候的仆人，都是些什么人……

阿伊只好搜肠刮肚，将他记忆之中有关尼弗丽特.安虎小姐的一切信息——不管是他亲眼目睹、亲耳所闻还是道听途说的——统统都讲给了那老头子听。

“哦……”辛希布大人微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转到了另一个问题，“安虎小姐能否继承她父亲的位置，成为一名维吉尔？”

阿伊一下子呆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