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广场上的空气压抑得即将爆炸，这群“战斗工兵”的军官们也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态有些过分，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喊叫起来。

“看到弟兄们都拥有了自己的军旗，我们当然非常高兴！”他们大声叫道，“但是，真的不劳王子您费心，真的不需要！……”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人们对着这群不知好歹的“战斗工兵”的军官们指指点点，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也越变越大了。

虽然殷戍只能看到萨尔贡的背影，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家伙浑身都在颤抖！

他自己也紧张地浑身发颤——他分明感受到台下的人群中正弥漫着一股极度危险的对立情绪……如果不立即扑灭这股可怕的火苗，后果将难以预料！

“好吧！好吧！”萨尔贡突然将手中的旗帜又还给了那位黑衣女子，无所谓地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原来我的父亲早就把荣耀给了你们！啊！我的记性实在是太差了……是的亲爱的弟兄们，我不是和你们开玩笑，我发现，我最近真的是越来越记不住一些事情了！比如说，尼尼微的哪一个泼妇，把她的丈夫推入了粪坑之中？”

人们楞了一下，随即便爆发出最猛烈的哄笑声！

殷戍顿时舒了一口气，身体也差点瘫在地上——那家伙还算上道，被人当众踩到头顶上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还有，他口中那个粗俗的笑话还是自己教给他的！

“说真的，亲爱的弟兄们，我真羡慕你们……因为你们的荣耀直接来自于我的父亲！”萨尔贡突然朝着台下热烈地张开了怀抱，“你们距离神灵更近，你们所拥有的好福气比我们大得多！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也想祝福你们，祝福你们更勇猛，更强韧，更坚毅，我祝福你们获得更大的荣耀，是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们也祝福尊贵的王子获得更大的荣耀！”“战斗工兵”的军官们也七嘴八舌地叫开了。

殷戍连忙挥了挥手。

“神圣的鲁巴里特大王万岁，万万岁！”

“神圣的萨尔贡殿下万岁！”

“勇敢的‘伊拉.卡布卡巴狮子军团’万岁！”

“向‘伊拉.卡布卡巴狮子军团’学习！向‘伊拉.卡布卡巴狮子军团’致敬！”

台下的“钉子”们又不失时机地挥舞着拳头，激昂地喊起了口号！

鲁巴里特大王万岁！……

人们也都在热烈地响应着，嘹亮的口号声直冲云霄！

殷戍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那几个“钉子”还算聪明！如果此时此刻他们喉咙之中喊出的口号稍微有一点差错，这里说不定立即就会发生一场血腥的兵变！

……那几个眉眼看上去就很机灵的小鬼真是不错，竟能将他手把手教的一些口号话术运用得出神入化恰到好处，真应该给予重重的赏赐！

在一瞬间，广场上弥漫的紧张空气竟神奇地一扫而空，热热闹闹的气氛重新萦绕在众人的头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众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个癫狂的萨尔贡王子竟然要给营地中的“贱民”——那些民夫、厨子、苦力、匠人、妓女、流浪汉之类的人授旗！

啊啊啊！

这一下子，“人民”方阵一下子便如同开锅沸水一般闹腾起来了！

简直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

神圣的王子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竟然扫到了这一群卑贱如尘土的下人！

神圣的王子一颗仁慈的心竟然还装着这一群如同牲畜一般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萨尔贡那如同大海一般宽广的胸怀哪！

萨尔贡那如同羔羊一般柔软善良的心灵哪！

一时间，所有的男人都在掩面而泣，所有的女人都在顿足嚎啕！

台上的“李逵”手舞足蹈连蹦带跳拼命示意，好不容易才使得这一群哭哭啼啼的老百姓安静下来了！

他庄严宣布，从即日起，营地南方的帐篷区也开始进行军事化管理，一切生产和经营活动都纳入统一的秩序之中！

是的，尊贵的萨尔贡王子决心要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民”直接施加强有力的统治了！

“李逵”开始滔滔不绝地宣示王子的新“政策”。

例如，营地之中的全部铜匠都将被组织起来，按照军队的编制形成几个铜匠“凯什”，统一居住，统一劳动；他们的产品由军队统一进行订货，并按照军队的规格和质量要求完成生产；

最诱人的是，军队将按照一定的标准给这些艰难谋生的家伙们发放军饷，并且提供一份还算过得去的伙食！

如果某一个铜匠是一个拖家带口的壮劳力，那么军队将划拨单独的帐篷给他的家庭居住。如果他的妻子和孩子愿意的话，军队照样可以雇佣家属——例如，洗衣服，整理军人的物品，以及杂七杂八的杂役——并且也能提供一份军饷！

这还不算完！

台上那个面露凶相的老爷说了，这一切全都凭个人自愿！当然了，某个铜匠如果不愿意，付出的代价也稍微有点大——他必须乖乖地卷铺盖走人，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在马里营地内叮叮当当打他的铜盘子了！

同样的，如果一个贩卖羊皮褥子的贩子愿意的话，他也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商业合作社”，并光荣地成为一名“商业战线工作者”——他当然要献上自己的宝贝，还可以分享其他商贩的货物，并以指定的价格出售给萨尔贡的士兵们（当然也只能出售给这些大头兵）；如果他感觉良好，并且个人觉悟有了进一步的提升的话，还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商业突击队”——一支完全组织起来的摊贩队伍，其主要使命是进行可靠的、由军队沿途保卫的长距离运输，从遥远的地方为萨尔贡采购各种急需的各种物资；而参加这样的一支队伍将获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准军人”的身份……也就是说，一个成天靠着向萨尔贡的大头兵们贩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赚点仨瓜俩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羊皮贩子，有希望能够从萨尔贡手中获得稳定的军饷，以及一份军人的伙食！

当然了，这一切也都是全凭自愿的——那些不愿意的贩子们，自然是赶紧滚蛋咯……

这样的“自愿”清单可以列得很长很长。

如果一名在营地中卖烤饼的厨子愿意的话，他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伙头军，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如果一名每天都靠表演喷火和吞剑为生的杂耍艺人愿意的话，他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文工团”，也可以获得一个相当不错的“军人”身份；

如果某个长官老爷雇用的私人民夫，或者某个成天在营地内闲逛“等活儿”的苦力愿意的话，他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劳动服务军团”，成为一名光荣的军队“后勤保障”人员，能够领一份丰厚的军饷，还能吃上军队“凯什”头目同等水平的伙食！

……

而最令人乍舌的，则是营地内那些妖冶的妓女们！

那些来自于残破的亚摩力城邦，来自半岛荒凉的沙漠深处，来自于富庶却又战火纷飞的迦南地区，来自于异族的小亚细亚，甚至来自于遥远的高加索山脉的女人们，流落到——或者说，一路跟随着大军来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不得不像牲畜一样活着，以最低贱的价格向着男人们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大都一身脏病，每天都在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而萨尔贡王子殿下竟然以他惊天动地的慈悲之心，将这样的一群女人也要照顾到！

是的！

一个娼妓如果愿意的话，她可以选择加入萨尔贡的“军中乐园”；萨尔贡将派人检查她的身体，为她提供良好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份小小的薪水；而她所要做的，则是按照萨尔贡的要求为他的小伙子们提供服务，慰藉他们，安抚他们，提升他们的满足感，增强他们的士气！

当然，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喔嘿嘿嘿……

尊贵的王子当然没有忘记那些营地内来回乱窜的大量儿童们！

他们可能是某个贩子的儿子，可能是某个杂耍艺人的女儿，还有可能是军队中某个大头兵和娼妓的私生子……这些脏兮兮的、成天都拖着鼻涕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营地内外呼啸往来，尽情享受着为期极为短暂的快乐童年——在这个时代，8岁的儿童就不得不帮着父母干活儿了。

如果一个小崽子愿意的话，他（她）可以加入听上去就很厉害的“萨尔贡少年冲锋队”，领到一身新衣服——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一直光着屁股——吃上一顿饱饭，而且天天都能吃到！慈父一般的王子将安排他（她）去干一切孩子们能够干的活计：搓绳子，磨刀，制作弹弓，掏鸟蛋，捡柴火，割草，喂马……等等等等；而光明的前途显然在等待着他（她）——长大以后，他（她）将成为萨尔贡忠心耿耿的好战士！

当“李逵”罗里吧嗦地将萨尔贡王子殿下的特别“政策”宣示完毕之后，“人民”方阵之中竟然出现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因为一个艰难的抉择正摆在他们面前。

这些下贱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却不属于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国王、哪一个王公，或者哪一个酋长、哪一个地主老爷；他们就像苍蝇逐臭一般追逐着军队，依附于军队而生存，并在军队的庇护之下做着各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勾当；而大部分人对于军队其实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忠诚”——换句话说，他们压根就不在乎那些来买铜盘子铜壶的、来吃烤饼喝啤酒的、来看杂耍的、来雇用自己搭建木屋或者挖沟的、来嫖妓的士兵和军官们，到底是不是这位萨尔贡王子的人。

真的，主子到底是谁，和他们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如果就在此时此刻，萨尔贡的大军突然统统撤走，偌大的马里营地立即换上一个新的主人，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只要依旧还有人同他们做买卖，雇佣他们，嫖他们的女人……那么，自由而快乐的小日子似乎还能继续下去嘛！

而此时此刻，王子已经明确宣布，他们这种“自由”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从现在起，他们将有了明确的身份——萨尔贡王子殿下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