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看着他许久。

他其实处处都为自己着想。

包括和她有关的所有事，而自己总想独立拥有自己的天下。

袁明林放下砍柴刀侧目，看着丫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

“小文，家里的作料放哪儿了？”

关文恢复神智，伸头看了看，二妮已经在给三丫头清洗伤口了。

“我家好像……没有作料！”关文有些尴尬。

记得从前偶尔会有粗盐吃，大的颗粒跟蚕豆似的，还要杂碎了才能用。

即便这样，也需要五毛钱的高价才能买的来。

袁明林叹了一口气，冲着张凯招招手：

“去借点过来。”

张凯转身就往外头跑。

洪大爷和洪志海蹲在黑暗处说着悄悄话。

洪志海下意识的看向草屋里一片狼藉中的二妮：

“爹，我觉得二妮好，她好歹从头到现在都没嫌弃过我，娶她我觉得将来也能孝敬您。”

洪大爷脸上的笑容早就在一路颠簸的时候，颠没了，尽是愁容：

“这么多姐妹将来事儿多。”洪大爷磕了磕烟杆儿。

“这不是想法子给人养吗？再说，我要是娶不上二妮，那我以后就不结婚了，我来给你养老。”

洪志海越看屋里的姑娘越喜欢，特别是今儿穿上个花棉袄，那模样真是娇的不像山里姑娘。

啪嗒！

洪老爹烟杆子伺候上，打的洪志海直搓头皮。

“你个憨娃儿，光说送，啥时候送还不知道呢，将来一帮小姨子上家里来住下了，你能赶他们走还是能说个不？”

这话哪里能逃得过关文的耳朵。

但是她不怪洪大爷，他老人家考虑的是情理之中的事。

谁家娶媳妇乐意让带这么多拖油瓶？

可关文也想好了，到时候来领养的话，关文得打听好他们的家事，重男轻女的不让，想带回去做家务干苦力的不让。

得真心疼孩子的，让她们有自主权的，有选择权的才行。

家里要是有个孩子还想要的，那关文也得问问清楚。

想到这里，关文起身去了屋里，接过二妮手里端着的那碗内服的汤药：

“二妮，你去陪洪家父子说说话，毕竟人家来了也是客。”

“好！”二妮咬着嘴唇看了一眼三妹，扭头去招呼了。

三丫头躺在草堆里，一条胳膊血肉模湖的暴露在空气中，身下是用药水清洗过后的红黄色液体，看的人触目惊心。

“三丫头，喝药！”关文蹲坐在地上喂她。

三丫头紧闭着双眼撇过头。

“你不吃药胳膊要废了！”关文送到她嘴边的碗拿了回来。

“管你什么事？你去想你的福，我死活和你无关！”

关文心口一疼，小时候他们几个姐妹跟一串冰糖葫芦一样，手拉着手在田埂上干活。

“咋能没有关系？怎么说我们姐妹几个当年跟粘了胶一样，整日贴在一起。”关文耐心的劝说着。

可老三就是不说话，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泪来。

“三丫头，等你好了跟大姐离开这，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一起吃好不好？”

关文继续说着，破了豁口的碗里那褐色的药冒着热气，再等下去就要凉了。

老三抬起左手搓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才两年，大姐你都会咬文嚼字了，混的可真不赖，难得还想起我们几个！”

关文心里一沉，这是怪她呢？

可关文应该怪谁呢？怪没有人性的父母？还是该怪老天爷让她们几个姐妹生在了这么个家庭环境中？

关文根本没地方去怨：

“老三，你先把药吃了，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不愿意的话随便你！”

老三睁开眼，蹭的一下做起来，臂膀上的伤口一下子冒出血来，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

那血就像不是她的一样，她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下：

“我不跟你，三丫头是贱命，享不起你和二姐那般福。”

说完就躺下了。

关文发现她的性子真的很刚烈，说话时，字字珠心，可她哪里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享什么福。

关文也不想解释，干脆坐下来找了碎布给她包扎伤口：

“我打算把老四老五老六寄样给别人家，你乐意在这呆着就呆着，天一亮我就带他们三个先走。”

老三身子颤动了一下，她敢上山干男人干的活，都是为了养活妹妹们。

被她带走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拼了命的没努力方向没有了东西：

“凭什么？”

她眼神如刀，冷硬的毫无任何感情色彩，就那样直勾勾的瞪着关文。

“凭你们几个都是我带大的，父母不在，我说了算。”

关文言语柔和，像是说闲话。

老三眼里的锋芒渐渐褪去，是啊，连她都是长姐藏吃的给喂大的，老四老五老六也都是她和二姐带大的。

“我不去。”

老三还是硬着头皮犟着。

“我说了随便你，但是老四老五老六她们必须得离开大山。”关文打了个结，刻意用了力气。

本以为这倔强的丫头会吃痛服软面对现实，可没想到，都勒出血了，她却一声不吭。

那一瞬间关文的心都疼化了。

晚上大家伙分了羊肉吃了水果，很快，几个小妹妹就睡着了。

老三一直没睡，这个关文看出来了。

关文也睡不着，从小带大的妹妹们像是亲生孩子一样。

很快，天边的启明星明灭的闪烁着。

关文仰头看的时候，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回头，就看老三站起来了，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稻草，走出来就四处寻。

一眼看到放在水缸边上的砍柴刀，她拿起来在手里颠了颠。

“你干什么去？”关文看着他左胳膊那么大的伤口，却还要上山？

“我不想看见你带走她们。”老三阴冷的留下这句话，晃晃悠悠的进了后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

“三姐！”

最先爬起来的是老六，揉揉眼睛看了看。

接着老五也爬起来了：“三姐，三姐？”

关文心里一疼，是啊，她带娃的时候，她们都还小，没有什么记忆。

走之后，最小的妹妹都突然懂事了。

二妮坐起来，眼里尽是着急：“老三呢？阿姐，老三呢？”

关文看了一眼后山：“走吧，带上妹妹们！”

“那老三呢？”

“她不愿意跟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车后座塞的鼓鼓囊囊的，几个从没出过大山的妹妹转眼就只顾着欢呼雀跃了。

返回文昌县的时候，更是拉不住。

“四姐你看好好看！”

“二姐那是什么？”

关文波澜不惊，心里想着，给三丫头留的纸条她未必看得懂，但是可以找关三爷这位识字的先生给看看。

那上头留的是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