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这些兄弟头上开火射了一下午，这些家伙都已经适应了弹丸在头上飞来飞去的感觉了。

这些没打过枪的弟兄总共有三百多名。

陆炎将他们分成了十组，每组三十多人，让那十名在他们头上射了一下午的人做组长。

那些组长先带着他们熟悉枪支构造。由于是火绳枪，省去了装燧石的步骤，反倒还简单了些。

熟悉玩枪支构造之后，便挨个儿的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倾倒火药、如何扣动扳机。

然而实弹射击，今天陆炎还没有让他们直接打枪的计划。

眼看日头慢慢落下，陆炎决定抓紧时间，两边队伍合并，开始都扛起了枪，进行操枪队列。

陆炎站在一旁的小山坡上，看着下面整齐划一的队伍，心中想着，难怪当年在学校里，老师这么喜欢看着学生们在操场上列队训练，原来这挥斥方遒的感觉挺爽啊？

刚爽了没多久，忽然背后想起来一个人的说话声：“这队伍练的不错啊？”

陆炎被这突入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回头看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精瘦精瘦的古稀老人，穿着十分普通，突然站到了他的背后。

这老人看上去七十来岁，须发皆白，身体骨瘦如柴，感觉时刻都要迈进棺材的样子。看穿着打扮，虽然朴素简单，但面料绝对不是平常人家用的粗布料子。

“大叔你谁啊？”陆炎还沉浸在自己练兵颇有起色的欣喜当中，突然被人打断，又觉得面前这个老者有些犯嫌，语气便不客气起来。这孙士毅的年纪足以做陆炎的祖父了，叫大叔实在是不成体统。

“混账！怎么跟我们总督大人说话的！”

这时，小山坡下传来一阵厉声的呵斥，只见七八个侍卫模样的人，正从山脚下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总督？这老头难道是....两广总督孙士毅？”

陆炎看到山脚下那些爬个小山坡都还气喘吁吁的侍卫，心中鄙夷，倒对他们的呵斥一点都不在意。

反倒是面前这位老者，他仔细端详起来。

虽然老，但是腰板挺直，一点都没有普通老者那佝偻的样子。

虽然瘦，但是精神矍铄，一点都没有垂垂朽朽的暮气。

他一直眯着眼，盯着山坡下方五百名士兵的操练的样子，脸上显得颇为欣赏。

“您是...孙大人....？” 陆炎决定反客为主。

“嗯嗯，正是老夫。” 孙士毅没搭理陆炎，继续盯着下面五百名士兵整齐的队列行进。尤其是当

纵队在行进间，顺畅地转化成了横队，接着举枪，模拟射击，然后向前冲刺的情景，老人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显示出讶异的表情。

“小的乃福康安大人账下亲兵统领。方才冲撞大人....” 陆炎假模假式地向孙士毅赔罪，谁曾想孙士毅根本不在乎，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

这时，菲利普带着五百人分成了两组，进行模拟对抗演练，作为今天这一下午训练的最后总结。

一边二百五十人，在菲利普和杜江田的带领下，分成三列横队，向对面发起进攻。

而对面那二百五十人，在蔡昌永和陈宏义的带领下，分出五十人进行阻击，与菲利普他们纠缠在一起，而剩下的两百人，分成两队，迅速以纵队行进，机动到了菲利普的身侧。

双方没有僵化的在战场上对峙，而是不停的转换阵型，不停的机动，时刻寻找对方的侧背弱点进行打击。

这一切，都看在孙士毅的眼里。

“这些士卒，都是你训练的？”孙士毅看得十分尽兴，转过头来问陆炎。

还没等陆炎回答，那些“侍卫”都已经爬上山坡来了。

“哦，小兄弟，我给你引荐下。这位，是广西提督许世亨。这位，是广西总兵张朝龙。这位，是广西总兵李化龙。 哎，你们三个好好看下面那些士卒的。哼，我们粤兵若是能有这位小兄弟练出来的兵的十分之一就好了。哎，对了，你说你叫什么？”

陆炎恭敬地回复了孙士毅自己的姓名，心里却在打鼓。这老家伙一上来，借着我的名头，打压了自己三个下属，这手腕也是挺狠的啊。

这一上来，就冒出了三四个一二品大员，而孙士毅领头恭维自己，让陆炎有些无所适从。

年轻人，有时候就是不太经得住夸奖。

况且，陆炎心里确实对自己练的兵有自信。

这刚刚爬上来的，除了那一个提督、两个总兵之外，看来也都是孙士毅这次出征带出去的高级军官。

这些人都是行家，看到山脚下严整的队伍，在快速机动的状态下都不散不乱，各个都脖子伸得老长，发出了啧啧赞叹声。

“一个亲兵统领能把兵带成这样？这福康安身边看来能人不少哇？”

“难怪福康安这么快将台湾平定了！”

“就是啊...哎，我手下那些兵啊，让他们多动两下都不肯....”

众人七嘴八舌的，对陆炎也没了刚才那种傲慢的态度，反而都暗中肃然起敬，竖起了大拇指。

“陆兄弟，等会收兵了，你随老夫到府中一叙可好啊？”

孙士毅忽然将陆炎的手一抓，眼睛盯着他，一种不由分说的劲头，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似乎根本不容陆炎不去。

陆炎没想到这老头手上劲头这么大，而且一股不怒自威的风度，实在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这老家伙马上要出征安南，肯定是想多多招揽军事人才。方才见到自己练的这五百士兵，阵容严整，行止有度，一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军事奇才，便生了招揽的心思。

可这老头不能想想吗，自己现在名义上是福康安的亲兵护卫啊，怎么可能投奔他的账下啊？

陆炎虽然年轻，也知道乱认山头是有问题的。

忽然，孙士毅身边那些人，像是懂了上司的心思，将陆炎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一边劝说，一边拉着他往山下走。

这是要绑架吗？强抢少男吗？

陆炎搞不懂他们这个路数，觉得广东果然是离京城太远，这里的官员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质.....

当天晚上，孙士毅在府中设宴，招待了陆炎。其他高级军官一起陪坐。

陆炎心中七上八下。

自己身边肯定有福康安的眼线，若是这眼线将自己的行踪报告给了福康安，这个怎么洗的清？

搞不好福康安还会笑话自己脑袋不好，跑去拜这个垂垂老朽的山头。

酒宴上其他人，哪有他这么心事重重，虽说马上要出征，却看不出来要上战场的感觉。既然是总督宴请，那大家都开始自如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起来。

酒过三巡，孙士毅忽然问起陆炎：“小兄弟，你到福大帅账下，有多长时间了啊？”

陆炎不知道这问话里有没有陷阱，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大概三四年了吧...随我们大帅学了不少。今天在制台大人面前献丑了。”

陆炎想起“制台”是用来称呼总督的，便赶紧用了起来。

“那，像福康安账下，似小兄弟你这般的人物，有多少啊？”

陆炎觉得，这里不是装逼的地方，便说道：“有许多，有许多。小的只是学了点大帅的皮毛....”

可他却没想到，这话对在场其他高级将领听起来，那可是猖狂之甚了。

所有人都亲眼见到，山脚下那五百人的操练效果。每个人扪心自问，自己带的那些绿营士兵，根本达不到这种效果。

孙士毅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将手攥着陆炎，说道：“那既然福康安账下不缺小兄弟你这样的人才，那我明日修书一封给他，让小兄弟你随我一同去安南吧？”

陆炎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