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已经有点恼怒的福康安，听到陆炎这么一说，忽然忍不住呵呵哂笑起来。

关于福康安有可能是乾隆私生子的传说，一直在坊间流传。陆炎还期望用这个来羞辱一下福康安。

确实一直有人在背后议论，说福康安能在军中一路平步青云，无非是有皇帝老儿撑腰，霸占别人的军功罢了。

即使是在此地，背后一直也有人在议论。

可福康安听完陆炎这句话后的笑声，让陆炎有点懵了。

他质问道：“你笑什么？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议论....”

福康安打断了他：“那你觉得，这个流言是怎么出来的呢？”

陆炎听到这句，忽然猛省。

福康安继续说：“年轻人，你还需要历练。想要激怒我，你还太嫩了。咱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

陆炎说：“怎么，难道你不想培植一支效忠自己的私人武装吗？”

福康安说：“好吧，我承认，这海兰察确实给我捣了很多乱。但，要想让我放了那些贼酋，仅仅用你的效忠来换取，不够。”

陆炎说：“不够？”

“你想想，我大老远的跑这里来，然后两手空空的回去，皇上问起我，那些贼酋去哪里了，我怎么回答？而且，就算你今天答应了跟随我，老实说，让你办了这些机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驾驭你。”

“义...贼军起势，都是因为孙景燧和柴大纪这些贪官污吏。把罪责推到他们头上就行了。至于如何驾驭我....”

“我问的是，这些贼酋去哪里了？”福康安打断道。

“随便找几个人顶替不就行了。”

“好，是可以这么做。那我们找谁顶替？这些贼酋活下来，谁能确保他们不再惹事？做这些事的人，告密了怎么办？”

陆炎听到福康安这一连串对于如何实际操作的问题，沉吟半晌，一时想不出好的答案。

福康安原本已经身体向前倾了，见陆炎沉吟不动，便又笑笑坐了回去，说道：“我有点失望啊，原来你就准备了这点东西，想跟我做这么大的交易？”

陆炎说：“顶替的人选，我倒是有。”

“哦？你说说看？”

“大帅，你可知道军中的粮食，早就被人盗换了？”

这回轮到福康安怔住了。

陆炎在离开鹿港的时

候，发现了黄氏兄弟利用自己地头蛇的地位，悄悄将福康安军中刚刚在台湾采买的新鲜大米换成了自己的旧年陈米。

本来行军作战，携带的干粮主要是以方便保存为要。但以军中以八旗兵为首的一拨精锐士卒，提出了要吃新鲜粮食的要求，福康安也不得不采纳了。

可最近时常有吃坏肚子、或者米不够新鲜的抱怨。

原来症结在这。

陆炎见福康安愣住了，知道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毕竟，他位子太高了，哪里能管得了下面这许多细碎的事情。黄氏兄弟能这样做，肯定也是勾结了掌管军粮的人。

“伍拉纳！你进来！” 福康安忽然叫道。

伍拉纳咣的一声，将门推开，忙不迭地趋步跑过来，以为大帅发什么火，赶紧俯首帖耳，听他训示。

福康安贴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几句，便让伍拉纳出去。

“我们等等他的消息。” 福康安又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状态，让陆炎安心等着。此刻，茶已经凉了，他又吩咐勤杂兵将茶换了，重新沏上。

期间，勤杂兵换了两次茶，福康安都嫌沏得不好，怒骂呵斥了几声。知道第三次，这些勤杂兵才战战兢兢地换上了让大帅满意的茶。

陆炎默默地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心中却一直焦虑。今天来给福康安做交易，若不能趁热打铁，激起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求，恐怕最后一直是一场空。必须，必须拿出福康安最在意的筹码来。

没过一会儿，伍拉纳跑了过来，对福康安说道：“大帅，都查明了，确实是都被盗换了！”

福康安手朝外挥挥，又让伍拉纳出去了。

“好，这黄氏兄弟确实是死罪，你想用他们来顶替贼酋？”

“正是！”

“那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福康安又将身子往前一倾，问道。

陆炎有些没听懂：“什么？”

“我可以问他们的罪，也可以完全不管。你又准备那什么东西让我有兴趣去这样做呢？”

陆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到了福康安的桌子上。

福康安看了陆炎一眼，拿起那张纸，仍然是一副闲适的模样，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俄而，他脸色大变，猛地一抬头，质问陆炎：“你这是从哪里拿到的！？”

这张纸，便是前日陆炎从鹿港黄氏别苑，福康安的临时书房中偷出的

那份奏本里，所夹藏的密信。

上面简略的说了三件事，但三件事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件：趁福康安领兵在外，和珅准备再朝堂上搞事情了。

“快说，你从哪拿到的？！柴大纪昨天受审时喊冤，说你是和珅的人！是不是！你今天来，是不是替和珅来谈条件的？！” 福康安有点失态地问道。

这回轮到陆炎微微一笑。

当初为了让柴大纪不再骚扰乡里，陆炎假称自己是和珅派来的。可他早就已经查明自己是冒充得了，却在福康安面前为了求得不死，居然拿这个假消息来栽赃自己。

“我若是和珅的人，你那十二爷的事情，可就完全办不成了。你别急，我跟和珅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福康安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拿这个东西给我看，有何用意？”

陆炎酝酿了好久，终于有机会开口说道：“大帅，您在台湾大功已成。多砍几个人头，添不了什么军功。若是继续在此迁延日久，恐怕你回京城之日，便也是下狱之时了！”

福康安倒吸一口冷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林爽文，庄大田，顺天军，在他看来不过是疥癣之疾，轻易即可弹压。

身后的朝局，才是自己来这岛上的终极目的。

福康安抓着那张纸，瞪着上面所书写的文字，手微微有些发抖。

忽然，他的头猛地一抬，大声说道：“你说有办法帮我，让这里的贼乱立即平息？”

陆炎知道此刻福康安已经方寸大乱，心乱如麻。

机会来了。

只要接下来的问答奏对能够不出差错，就有办法逼迫福康安答应自己的要求。

可如果说错一句话，恐怕自己活不过今天。

陆炎干咽了一下，开口说道：“没错，我有办法立即休止这里的贼乱。”

福康安忽然冷笑一声，大喊：“来人！”

只听得屋外呼啦啦啦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屋门被撞开，八个福康安的亲兵蜂拥而入，围住了陆炎。

原来，刚才福康安对伍拉纳耳语几句，既是让他去查验军粮是否已经被盗换，同时也是让他带着亲兵过来，在屋外戒备。

福康安冷冷地问了一句：“贼军有个一直未曾露面的三头领，我们的细作一直找不到。小兄弟，恐怕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