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和珅

“总算挨到换班时间了。”陈道海长长嘘了口气，在这内左门前值班已经都值了快六个时辰，腿都站麻木了。正巧今日又逢恩师彭元瑞寿辰，赶紧交接完便要赶往彭府。

在朱珪的举荐之下，再加上彭立的游说疏通，陈道海如愿以偿地拜在礼部侍郎彭元瑞彭辑五门下，并在彭元瑞的帮助下，入了侍卫处。现在每隔三日至彭府听课。

彭元瑞不仅具体教授陈道海四书五经上的知识，还陆续教授了鬼谷子、韩非子、淮南子、黄帝内经素问、黄庭经、金刚经 近思录、九章算术、老子等经史子集中的名作。

令彭元瑞赞赏的是，陈道海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番殷切希望，他学东西很快，基本做到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往往一个道理，被陈道海解释后会得出另一番的道理，可谓触类旁通，让彭元瑞自己都受益匪浅。就因为这样，陈道海甚得彭元瑞的欢心，彭已把陈道海当作自己的子侄来看待。

相对于陈道海来说，彭元瑞所授的知识，都是自己曾经学过的。学霸学霸，肯定腹中要有点学识才行。这要是不能表现出举一反三的能力，那他也太丢穿越众的脸面了。

令陈道海不太满意的是：这彭辑五公简直是朱珪的翻版，也是清正廉洁到了极致的人，一点都不肯奉承上司。学问好又不能当饭吃，虽然连乾隆都曾经夸赞过他，可他依旧呆在礼部侍郎位置上动都不动都呆了快五年。难怪古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彭元瑞跟朱珪臭气相投嘛。

陈道海边想着事边靠在门边等着，就这么左等右等，等来等去，却始终没等到与自己交接班的某位侍卫！

“你大爷的和珅，你果真有种！”陈道海对和珅的不满早已充斥心头，阴鹫的眼神让人看了都会发凉。

急着去彭府祝寿却碰上这死和珅还跚跚来迟。前天特意郑重交代过和某人，说今日自己有重要事情，不能迟到。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今日却又来这一出！

按陈道海的性子，若有人如此阳奉阴违自己，早就想法子教训一顿了。可这和珅，相对于陈道海这个汉人来说他有比较过硬的身份，满人。而且能流芳百世的大贪官，肯定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珅同样智计百出，陈道海暗中与他交过几次手，难分胜负，现下只能暂时隐忍下来。

回想当初，初次见面和珅和中堂的时候，陈道海还激动了老半天，毕竟这是一位后世相当出名的大名人。在《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晓岚》、《康熙微服私访记》等爆红的电视作品里都曾浓墨描写过。民谚中还有着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描述。

终于和珅进入陈道海视线中。

和珅卖相相当不错，人长得匀称，高大魁梧，白净脸。穿着、仪表、举止都非常文雅，谈吐得当，算得上是英俊潇洒书生类型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探摸底，陈道海对和珅有了一定的了解。

和珅，满州正红旗人，钮枯禄氏，文秀才出身。其父常保，久任福建都统，十三年前死于任上。其后为能在咸安宫官学内继续其学业，毅然卖田。听说此间为卖田一事，还遭过管家赖五的暗算，尝遍了世态炎凉。

在咸安宫官学内，和珅学业优秀，与乃弟和琳、军机大臣傅恒子福隆安、福长安并称咸宁四少，还因受咸宁宫总裁，大学士英廉的亲眯，娶其女冯氏为妻。此时的和珅，在岳父的帮衬下，逐渐走出了困境。

官学毕业后，和珅承袭了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并于乾隆三十六年起在这内左门外当起了三等侍卫来，比起自己这同是侍卫处的普通侍卫来说高上好几级。

令陈道海有点吃惊不小的是，这和珅浑然不像史书记载那般不学无术。想想也知道，不学无术之人岂能占据高位！和珅熟读经史百家，还熟练掌握了汉、满、蒙、藏四种文字，练就了堪称一流的书法和绘画。在入宫当差后的一年，便拜在满清第一射手齐博格门下，刻苦练习箭术。就连一向与彭元瑞交好的文坛大家袁枚都写诗夸奖和珅：

‘少小闻诗礼，通候及冠军。弯弓朱雁落，健笔李摩云’。

而最令陈道海不敢小视和珅的地方便是其潜心收集乾隆的诗作文章，刻苦模仿乾隆的字体，对乾隆的御制诗文烂熟于心，甚能揣摩乾隆的心思。满人之中像和珅此般兼通文武并极有心机的人并不多。

和珅现在家世低微，似乎难有出头机会，可一旦给他捉住机会，以他那底子，必将迅速崛起。如果和珅先上位，按陈道海与之接触的这段时日来看，和珅度量极小，与自己又相处不洽，肯定会极力压制自己，往后的仕途就很不好过了。

“哎呀，迟到了迟到了，累得道海老弟久等。”和珅一副愧疚的神情。

“哪里哪里，这等上和大哥一小会也是应该的。”陈道海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二人同时干笑了几声后，和珅拍着陈道海的肩膀亲热地说道，

“过上十几日，这侍卫处便要选出两名侍卫内调往銮仪卫，这可是美

差。道海老弟就没走走门路？”

陈道海确实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乍一听愣了下，很快答道，

“若真有这等好事，我可要恭喜和大哥你了。我看我们这内左门一众的侍卫里，也就冬林冬大哥、韩春韩大哥，以及和珅和大哥你们三人有机会。”

这銮仪卫可以跟随在皇帝身边，有着大把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侍卫处侍卫只要还有稍许上进之心都想调到那边。协理事务侍卫领班郑德金平日最欣赏的便是冬、韩、和、陈四人。但因冬、韩二人年岁稍长，资历老，若真只有两个名额的话，自然是冬、韩二人被举荐。

当听到冬、韩二人的名字时，陈道海捕捉到和珅飘忽的眼神内快速闪过的一丝狰狞。

“哈哈，我也认为冬、韩二位大哥理当被荐往銮仪卫。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来接班的路上正巧碰上个十余年没见的熟人，给耽搁了。没误了你去彭府祝寿吧？”

“没有，没有，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和大哥有心了。”陈道海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神态。

“那道海兄弟好走，和某不远送了。”二人一番道别。

陈道海走出宫门后面色阴沉，

“什么玩意？居然还敢打进銮仪卫的主意！哼，有冬、韩二位在，我看你想得太美了。”

陈道海不敢再多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早已是车水马龙的彭府。这祝完寿，时间都到了末时时分。

当时祝寿的时候，那人才真叫多，脚踩脚的，头碰头的，还有前面屁股挨着后面肚皮的，反正一个字，挤！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来了十来个，六部尚书也都纷纷派人送来贺礼。

最让彭元瑞激动的是连当今圣上乾隆帝也都亲写了一副对联让内务府送了过来，这是乾隆与彭元瑞在御花园时对的对联，上联乾隆出的：“冰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彭元瑞对曰：“丁香花，百字头，千字头，万字头”，这就表明彭元瑞极得圣宠。

陈道海走出彭府时，不由又想起了和珅来，这还真得感谢他。

从前恩师府前那可是门可罗雀，一天没几个会来拜访他老爷子，那又硬又臭的脾气，根本没几个愿意跟他来往。

也就是陈道海看到和珅卖力地钻研乾隆的平生，一时感慨才在前段时日挑了个妥当的时机把和珅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给了恩师彭元瑞，希望恩师能有所借鉴。一个小小的侍卫处三等侍卫，尚且如此，那身为朝廷三品大员的彭元瑞，如还有一丝进取之心，没道理不得乾隆的青眯。

恩师那时的反应与往日比起来确实是不太相同，只说了句‘举世皆浊，我又何必独清’。陈道海明白这死板尤甚朱珪的恩师终于顿悟了。

因为彭元瑞乃是朝廷大员，做起事来自然比和珅更容易接近乾隆。

他首先投乾隆的喜好，整日与其作诗对联唱和。乾隆每日每事必诗，彭元瑞便天天把皇上的诗收集起来，和之献以皇上。皇上大喜，渐渐地与他翰墨往来，初时廖聊，后来频繁不绝。

这第一步便算走对了，已经引起了皇上对彭元瑞的注意。乾隆帝还在纳闷，这彭辑五还真转性了，平日里让他对对联作作诗，就动不动上奏说玩物必丧志什么的，现在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还主动对对联，看来老小子开窍了。

彭元瑞又把乾隆所作的诗词都收集在一起，分门别类编排成部函加注释按语，字里行间不断地恭唯着乾隆，这又使乾隆帝大悦。

还有更绝的，彭元瑞把乾隆所作之《御制说经古文》也来个详细注释，并还写了篇《后跋》，名正言顺地猛夸了顿乾隆的诗，并归纳出四大优点。就连乾隆看了都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把这《后跋》分发给众皇子刻苦研读。

就这么一来，彭元瑞便进了乾隆的视线之内。据可靠的内廷消息，彭元瑞不久便会出任礼部尚书。

正自思索着，不自觉地便来到了京城的昊天楼前。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陈道海喜欢独自一人上楼小酌一番，望着楼下那繁华嘻闹的人群，天空飞过的大雁，楼内嘈杂的叫嚣声，总能悟出点东西。

陈道海选了间能看清整座酒楼情形的雅座，点上几盘菜独自品尝起来。吃着吃着，陈道海看见个熟人的影子在雅座外晃了一晃。隔着卷帘，陈道海认出那是协理事务侍卫领班郑德金。

咦，这昊天楼并非高官显贵常来之地，身为四品官的郑德金怎会来此地方？怪。陈道海心里打了个问号，便留意起郑德金来。

只见郑德金也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叫了一壶酒，三盘小菜。他的来意并不在吃，连昊天楼的招牌菜---红烧荔枝肉都没点，只顾着盯着楼下上来的人。没过多久，从楼下又上来两个人。陈道海眼一亮，有好戏可瞧了，原来上来的是冬林与和琳。

和珅之弟和琳怎么会与冬林并肩喝起酒？和珅那小子对去銮仪卫的名额也异常的眼红,不大可能让其弟与姓冬的如此亲近，这里头透着古怪。

单看郑德金预先来到这昊天楼，和琳又是一

副点头哈腰，与冬林亲近的样子，陈道海可以断定和珅绝对下了圈套让冬林钻，可叹冬林还被蒙在鼓里。

只相隔了片刻，从楼下又上来一人，陈道海认得其中那个头甚高，鼻子有点弯，双眼圆鼓鼓，体形略胖的人，那是郑德金的死对头，同样是侍卫处的一名领班，姓高名辅天。随后三人开始攀谈开来。和琳、高辅天与冬林商谈了会便相继离席而去，不经意间，和琳碰了下冬林，冬林却无一丝反应。

这一切都尽收陈道海眼底，以陈道海的估计，可能和琳在冬林身上用了掉包计，换掉冬林身上的某样物件。看来冬林此次调任是没希望了！

“满腹的冤情 忆那年??大雪飞扬???朔风凛冽。。。”陈道海哼着小曲满意地离开了昊天楼。

端坐于昊天楼一角的郑德金也目睹了这一切，面色极其难看地离开了酒楼，毕竟任谁被心腹背叛都不好受。

和琳七拐八弯地进到了红大胡同，这个胡同地处偏僻，平日里就没多少人在此经过，宅院多属荒废。和琳敲开一所大宅的门，一闪而入。

片刻便从房内传出和珅的话声，若让陈道海听到肯定会评价说这和家兄弟还真会算计人。

“大哥，您这计谋还真妙不可言呀。先是请出高辅天与冬林那么凑巧地碰上一面，还让郑大人看在眼里，这下冬林就彻底无望调往那銮仪卫了。他一受刺激，说不准便会照前日我们与他共同商定的计划，伏击韩春。姓冬的身上那物件我也取到手，只要到时郑领班向冬林索要，而他又拿不出来，这事就大功告成。冬、韩二人去不了銮仪卫，而大哥就能顶上。好一出一石二鸟。”

和珅扬天长笑道，

“哈哈哈，你大哥想出来的当然是绝顶妙计。”

“大哥，此次计谋如若成功，则冬、韩二人皆已无望调往那銮仪卫了。你不就是没对手了吗？”

和珅摇了摇头，训斥乃弟道，

“和琳呀，你这点可要改正，千万不能低估任何人。凡是你低估的人，都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在你背后捅上一刀的。你可莫忘了那管家赖五，想当年我们何曾瞧得起他，可就是他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候弄了我们一下，害得大哥我被迫卖掉祖田以换取继续学业。”

和琳被和珅驳斥后，不住点头说道，

“大哥教训得对，小弟定会改正。”

和珅摸着和琳的肩膀和蔼说道，

“我们是亲兄弟嘛，我不关照你还有谁能关照你呀。”

想了想，和珅又继续说道，

“你刚才说这侍卫处就无我的竞争对手，这就说错了，你漏看了一个人。”

“哦？居然还有能让大哥防备的人不成？”

和珅摸了摸下巴，低沉说道，

“是那个新进的侍卫陈道海，此人绝对不可小看。”

“陈道海？没听说过呀。”

“就是没听说过才更可怕，此人深藏不漏，凡事不大爱发表意见。他与你大哥我暗中交手了数次，皆不分胜负！

“我调查过这陈道海的背景，他是大学士彭元瑞的门生。最近彭元瑞在朝廷之上很出风头，可能会被提升为礼部尚书，听说还推荐其老友山西按察使朱珪为十五阿哥永琰的师傅。

朝里有人好做官，一旦被彭元瑞所举荐的朱珪接近了十五阿哥，则这个陈道海可能也会被调派到永琰身边。陈道海与朱珪也有很深的交集！陈道海乃大敌也，不可不防。”说到这，和珅在房内踱了十几步，停下来接着说道，

“皇上迟迟未定下太子，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将来要效忠的人。站队很关键，一但站错，这天下将无你我安身立命之地，所以只能把宝押在皇上身上，这也是最保险的方法。

若朱珪真出任南书房的职位，那这陈道海则会调往服侍十五阿哥。

此人不除，我心着实不安啊。”和珅说到这，有点思绪万千，推开窗户，望向远方的天空，凝视了一会，才转回身对和琳说道，

“我们不谈陈道海了，现在回去吧，等着明日的正戏开锣。”

注：1、侍卫：又称校尉，满语为‘吓’或‘辖’。旧有钦选侍卫，一等吓，学习二、三、四品服俸名目，今为一、二、三等侍卫。此外还有兰翎侍卫、上驷院侍卫、司鞍侍卫、乾清门侍卫、銮仪卫侍卫、上虞备处侍卫及善骑侍卫等多种类别。侍卫一般由满洲、蒙古及觉罗弟子充之，宗室成员一般不充任侍卫。也有汉侍卫，系由科甲出身武进士，一甲一名授予头等侍卫，一甲二名授予二等侍卫，二甲三名授予三等侍卫及兰翎侍卫等，每科点18名至20名。侍卫又分上三旗侍卫，即以镶黄旗居首，正黄旗居中，正白旗殿后。凡遇各种差使及随上行营，俱镶黄旗居左，正黄旗在右，正白旗则左右分之，名曰‘花里雅密’。每旗各有领侍卫内大臣管辖，系武职正一品，向以王、贝勒及尚书、都统充之。每旗分六班，以章京领之。其中乾清门侍卫地位较高，无定额，由大门侍卫选其优者充之，缺额仍归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