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下午三点钟，申城工商联也是总商会的会长马晰亮提前结束活动，匆匆返回办公室，等待约了三点半来访的商会副会长方卓先生。

申城总商会是团结商界的组织，里面卧虎藏龙，单单副会长这个职务就有各行各业的二十多位大咖担任。

然而，虽然卧虎藏龙，方副会长仍旧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马晰亮不愿意怠慢这位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商业领袖，考虑着如何处理他在电话里简单提出的来意。

往常时间，方副会长很少在商会活动里露面，一年到头也就差不多年头年尾的两次出席，但这并不稀奇，反而，他还是实实在在给了商会资源的。

之前，易科公司提供了一个美国法律服务的对接，这着实帮到了不少不熟悉国外法律的公司，解决了很多外贸的实际问题。

现在嘛，这个长三角……

马晰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方副会长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3点20分，尽管还没开始谈，也没有摸清来意，但他还是罗列出所谓长三角商业资源对接框架的可行性和现实意义。

马晰亮放下钢笔，看了眼时间，眼看还有十分钟便换了杯茶，随手打开浏览器，点进了一个网页书签。

知乎。

互联网是飞快发展的朝阳行业，知乎又是这个行业里的一朵奇葩。

作为总商会的会长，马晰亮超爱这里说话好听的人才，经常会在闲暇时刻逛逛不同领域的话题。

十分钟时间转瞬即逝，就当马晰亮关上网站的时候，他瞥见了一个无关问题的相关回答。

——问：你和异性做过最刺激的事情是什么？

——答：买了方总做空雷曼的基金。

马晰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偏偏，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他知道是正主到了，笑声刚起又只能努力憋回去。

马晰亮竭力调整表情，起身为来访的方副会长开门。

“方总，下午，咳咳咳，方总，坐，坐。”

马晰亮声音洪亮，咳嗽声也洪亮。

方卓刚想寒暄，见这位会长咳的厉害，进了办公室第一件事是先给他倒水。

马晰亮借着喝水掩盖了尴尬，这事整的，明明自己是想展现热情和尊重！

“方总，坐，坐，尝尝佘山的兰笋茶，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马会长理顺情绪，热情的倒茶。

“嗯，香味扑鼻。”方卓喝了两口，给了简单的好评，开始进入常规的寒暄。

虽然今天一进门感觉有些奇怪，但他和马晰亮是照过面的，也能在总商会这个框架里拉一拉关系。

等到彼此的生疏消解，方卓提起这次的来意，筹建长三角的商业资源对接协会，以及，有时间去欧洲商业考察一圈。

马晰亮电话里已经知道筹建协会意图，但海外的商业考察……

商会活动出海考察其实挺常见，可是，方总这样的人亲自过来要做这个就不得不多琢磨琢磨。

尤其，今天这个事还很清晰——方总是要做个协会，然后拿这个协会去出海考察，重点是后面的动作。

马晰亮心里有章程，谈了谈地域上商业互通的意义，先务虚了一阵。

然后，他见方总神色比较严肃，斟酌着表态：“方总，你这个提议是好的，只是具体是要怎么办呢？是今年这样搞一次，还是近几年都带着大家出去看看？又或者，这个框架就固定下来。”

方卓说道：“会长，你看怎么合适怎么来。”

马晰亮依旧斟酌：“如果能成，那这种促进交流的肯定是固定下来比较好，以后就能省事了。”

方卓爽快的点头道：“没问题，直接定成协会，可以定期长三角内部，也可以有条件的参与参与海外商业项目。”

“这个要往上面报批。”马晰亮先这么说，然后继续说道，“方总提到海外，提到欧洲，具体是哪几个国家？”

欧洲很大，重点在于，他感觉方总是有目的性的。

方卓没提冰芯的事，但也没隐瞒他接触到的：“易科手机在欧洲卖得不错，在那边的运营商合作伙伴是德国电信，我和德意志银行也比较熟，有过很多次合作，现在的金融市场有些震荡，那边邀请我去逛逛，年底有时间的话，我想着带着大家伙一起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单单我一家过去总是有些形只影单。”

马晰亮差不多清楚了一些情况，是德国那边有邀请，然后顺势攒局。

他知道德国电信是欧洲最大的电信运营商，也知道德意志银行在德国的地位，有这么两家在，那估计内里还有什么硬货。

马晰亮心里念叨着“德国”这个词，觉得没有太大问题，互通有无的经贸活动是受支持的，而且，德国本身是全球前三的出口国家，也是华夏前十贸易国家里唯一一个欧洲的国度。

“原则上……”马晰亮刚说了这个词就见方总眉头一皱，他立即解释道，“方总，这个不是那种原则上，这个是真的原则上没有问题，经济活动追寻务实，合作双赢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嘛。”

方卓微微点头，又说道：“主要是这次德国那边在酝酿吸引投资，给予补贴，德银方面也有一些不错的合作条件，有条件的公司都可以试一试。”

马晰亮就是很务实的那种会长，兴趣立即变得更高，问了问方总口中说的补贴和条件。

方卓略一沉吟，还是先提了提当前金融市场的前提，在预期震荡和经济走弱的情况下，德国在酝酿补贴、基建、减税等手段。

这其实很有既视感。

就像前阵子方卓才和电器品牌们聊过的“家电下乡”补贴，都是应对经济危机的类似措施，基建就更不用说了。

只是，那边具体采取何种力度还有待观察经济走势。

这也是方卓要把考察定在年底的原因，只有真正的危机席卷而来，他和商业考察团才能拿到更好的合作条件，而德国又不像希腊那样是个烂泥潭，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后的德国属于走强的那一拨。

种种因素，除了考虑尽量让冰芯规避风险，也真是能让商业团受益的。

马晰亮听了一阵，见方总头头是道，很有条理。

他在心里盘算最近两天要怎么来调研这个事情，又基于申城总商会的服务立场，询问道：“方总，这样，商会需要论证，也需要和市里讨论，你这边还有没有需要我们来帮忙解决的问题？”

方卓看了马会长一眼，说道：“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问总商会在筹建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问题是需要我来帮忙解决的。”

马晰亮一怔，哦对……谁帮谁解决问题真不一定呢。

他见方总这么笃定，简单思索之后说道：“方总，这个长三角要搞个协会，我这边得找兄弟城市一一沟通，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庐州那边没问题。”方卓身上还有个皖省商会的职务，这又是拉一手的提携，“临安那边应该也没问题，我晚上打个电话聊聊这个事。”

他思考道：“还有长三角需要纳入的城市，马会长，你看怎么才是恰当的，这应该算是好事，我尽量帮忙问问。”

长三角涉及三省一直辖，众多城市肯定不是全都纳入，选择合适的城市来筹建也是一项要做的工作，有的城市也许不愿折腾，但申城总商会这里还是颇具折腾精神的。

马晰亮精神一振，笑着说道：“方总，你要这样说，那这个协会的进程肯定能大大加快了。”

原则上，这个协会性质是受行政支持的民间组织，真要下力度往前推也是能很快的。

方卓微微点头，总结道：“总得来说，这是纯自愿，有条件有需求的都可以试试，我是感觉能有很多互补的地方，今年年底出去看看，谈不成什么也可以为以后打基础。”

这同样是冰芯的考量，一个大项目一时半会谈不成也没关系，很多投资都是数年才能搞定落地。

以及，他还在思索真的要在德国投资建厂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方式。

冰芯和中芯一样都是注册在海外的开曼群岛，只是，后者的融资和这次不得不引入大唐电信，主要股东越来越具有国内的辨识度。

方卓考虑到冰芯的国际股东乃至MIGA基金本身就在国外运转，觉得德国投资或许可以再套个马甲。

像德国最着名的半导体公司是英飞凌，它剥离出来的奇梦达就属于独立运营，还是冰芯的合作伙伴。

冰芯或许也可以考虑隔着一层，这样会麻烦一些，但方卓总觉得多长两个心眼会比较好。

他这么一想，又想到了正失血的奇梦达，想到了它母公司引以为傲的功率半导体。

趁着这次金融危机，趁着赚了点钱，冰芯除了对奇梦达的一点点动作，也有必要布局功率半导体的研究，这个相对不用那么前沿的制程，但广泛应用于汽车工业、电力、电器，是未来的一大增长趋势。

国内受困于采购设备、引进技术的华虹就是在研究这个方向。

方卓没有和马会长聊半导体的事情，他想着行程反正推迟也推迟了，有必要再去一趟京城，再聊聊冰芯可能需要采取的动作。

从下午三点半到五点钟，申城总商会的会长与副会长谈了谈后者想要的框架，基本是按照这个意思来。

“方总，今天这么一谈，我的心情是格外振奋啊。”马晰亮亲自送方总出门，边走边拿出称赞的腹稿。

方卓听了两句，笑道：“会长，等到这个框架真能搭建起来，咱们到时候一起振奋。”

马晰亮热情的和方总握手，送走这位与众不同的副会长。

今天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后面两天又是周末。

马晰亮打算到了工作日就开始发动筹建的程序，和几个长三角的主要城市都谈一谈商业资源对接协会，也展望展望到欧洲的考察。

经济活动这个事都是有来有回，今天我去考察，明天你来考察，一来二去的就促进了发展。

只要真有领头人愿意做，马晰亮认为这是可行的，而且，方总在德国还有人脉，那就更值得投入精力来推进。

这天晚上，马会长在家认真计划下周一的工作。

可是，接二连三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进来，先是临安那边工商联负责人，再是金陵和苏州，然后是庐州。

白天才刚和方总谈过，晚上就开始推动这个事往前走。

马晰亮一边感叹副会长的能量和心气，一边更改计划，打算周末就加班开始做做工作。

到了第二天，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市里的领导主动打电话过来询问方总这件事的始末，再等到有领导询问什么半导体，他反而有些麻木了。

这里面果然是有内情，也果然会被推动的很快。

现在就是要如何更好的配合方总。

……

长三角商会在推进，方卓的心情却很一般。

关于冰芯的投建新厂，他既不是第一次和邱慈云邱总讨论，也不是第一次和领导汇报，但能感觉到大家对他的顾虑都比较不置可否。

只是，毕竟他才是冰芯的掌门人，真正表达出一定的态度之后也让其他人无可奈何。

方卓自己无可奈何，其他人也无可奈何，大家都很无可奈何。

好在，他很快收到了奇梦达又一次的砍单好消息。

临安二厂的利基型存储订单先前已经被奇梦达砍掉一半，这次奇梦达掌门人罗健华打电话过来，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谈了剩下的一半订单，言下之意就是全都砍掉。

这也意味着临安二厂生产线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运行。

罗健华给了方卓很难拒绝的理由：奇梦达的巨额亏损在继续，我们要向母公司求援了。

奇梦达这两个月又亏了将近1亿欧元，已经有些撑不住。

“方总，再这么下去，我们恐怕有破产的危险，情势很不好，我知道你也为难。”罗健华从其它地方找补，“如果冰芯有需要，我们可以谈谈DRAM的技术授权。”

奇梦达先前只愿意给利基型存储的授权，不愿意给DRAM主流存储技术。

方卓很平静的拒绝了罗掌门：“不了，罗总，冰芯的预算也很吃紧，暂时拿不出引进技术的资金。”

他不愿向奇梦达输送一丁点的资金，生怕不小心把这家欧洲存储之梦给拉了起来。

但仍然答应了对方的砍单，这是不答应不行，代工费都还欠着呢。

罗建华表示了感谢，许诺日后光景好了之后再谈冰芯进入DRAM领域的时机。

方卓是认为，奇梦达坍塌之日，可能就是冰芯进军DRAM之时。

他结束与罗掌门的联系，抽空看了看MIGA基金系的做空计划，只觉触目惊心，奇梦达、英飞凌、晨星半导体……就差没掏钱做空易科自己了。

今年是个手机之年，也是个做空之年，好在，很快就能结束违背心意的背后小动作，让大家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