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餐是穷苦人为了生存而想出来的节约方式，一日三餐才是贵族阶层的标配。

公子府和卫府同在内城之中，华辰一来一往没花费多少时间，再加上在卫府呆的时间也不算长，回到公子府时倒是正好赶上了午餐时间。

同样的饭桌，同样的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赢简夹起一块瘦肉放到嘴里，随意地说道：“我说，母后的病已无大碍，你还打算在我家白吃白喝到什么时候？别说我了，就连阿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华辰没想到赢简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的行程，不是说好自己不辞而别，然后将易兰留在咸阳城吗？

放在前两天，华辰还有心情细思赢简和易兰的事，但现在不同了，卫玄老头儿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让华辰有些警惕起来，毕竟这老头加上随意一支军队就能致自己于死地，跑都跑不了。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华辰就想了很久，始终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太妙：赢籍还好说，这个志在天下的秦王想和自己合作，被拒后也还算平静，但是卫玄这老头儿就有些不好应付了。

讲真，虽然这一老一少分别视为未来图谋天下的合伙人以及对手，但是华辰自己真的是从未如此想过，一切都只是两人，尤其是卫玄的主观臆测罢了。

终究是年少轻狂，到如今华辰倒是有些后悔了。秦国的内务自己去掺和个毛线？解决了赢籍的麻烦又救了范辛，但是却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和卫玄动手倒是没有办法，却也让自己的处境更加糟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华辰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身怀和氏璧：不想靠着这玩意儿发财却被人盯上了，所以尽早离开秦国撤成为了他最好的选择。

“明天”，华辰无心于饭菜，轻声说道：“雪也停了，我打算明天就走，你派人通知一下王上吧。”

没想到华辰回答的这么干脆，赢简的脸上倒是浮现了一抹苦涩。

是的，赢简放弃了，或者说他无法对易兰心碎的眼眸视而不见，但当华辰说出“明天”这个近在眼前的时间之后，他的心依旧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赢简放下食箸说道：“好，你们先吃吧，我这就派人去通知王兄。当初可是说好了，你离开咸阳城之日他要亲自出城相送的。”

华辰低头轻笑道：“说的我好像个祸害，你们都盼着我早些离开似的。”

赢简对华辰的话仅仅是付之一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易兰，径自起身离开。

午饭过后，华辰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还想找赢简问明白，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易兰。可是赢简一去王宫就再没有回来，华辰也就不再理会。

没有叫侍女帮忙，华辰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折叠着衣物，修长的手指在布料上滑来滑去，速度之快，如同变魔术一般，眨眼间便是一件工整的衣服。

将衣物折叠好装入包裹中之后，华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捶了包裹几下，随后双手合十说道：“卫老头儿，你在天~呃~不是，是在家有灵，就别玩儿我了，好聚好散不好吗？”

华辰自言自语的话自然是玩笑居多，担心倒没有多少。卫玄是什么人？好吧，华辰并不确定卫玄到底是什么人，但剑道即人道。

卫玄出剑从未犹豫，出剑无悔，这是昨日咸阳宫外那一战他给华辰最直观的的印象。由此华辰确定，这是一个果决的老者，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反悔，比如说，让自己走。

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华辰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平躺在了床上，仔细想想，对卫玄这个人他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易兰也是一个人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其实她的包裹早就收拾好了，回屋也不过是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伸手抚摸着自己如玉般光洁的脸颊，易兰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有对赢简的感激，有华辰的向往，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最后一夜，公子府中的人都格外安静，就连灯火也有些昏暗。

夜色下，华辰在寒风凛凛的小院中挥动着雪霁剑，如梦似幻。和卫玄那一战之后他感悟良多，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尝试，而月明星稀的夜晚，则是再适合不过了。

不知何时悄声回到府上的赢简卧在一名侍女的怀里，伸手去取着另一名跪坐在他身边的侍女不断添满酒的酒杯，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脸上早已是红霞漫天。

易兰则是早早地睡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早睡，然后早早起来，最好赶在天亮之前起来，万一自家公子跑了，不是，是忘了带自己了怎么办？

静夜本该漫长，但是对心事重重而宿醉的赢简来说，这一夜就像一眨眼一般，酒醒了，天亮了，有些事该结束了，有些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始。

呼~长舒了一口气的赢简翻身起床，终究是华辰要走了，哪怕是单单相送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他都该拿出一些精神，而不是愁眉苦脸。

咸阳城东城门，华辰和赢简并肩而立，赢简身上看不到昨夜的颓然，华辰也是神清气爽。

华辰向前一步后转身对着赢简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赢简看了看旁边的马车以及仅有的驾车之人说道：“真的不用我派人护送吗？”

华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豪迈的笑声便是从后方传来：“哈哈，简公子这是看不起我老头子了？”

华辰的眼神一凛，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袭白衣胜雪的卫玄正在缓缓走来。

赢简对着卫玄微微行礼道：“卫老言重了，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卫玄不着痕迹地将赢简扶起，说道：“若非如此，为何对仅用十余招就能击败老夫的华辰公子如此放不下心来？”

听了卫玄的话，赢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本来天气就冷，如今更是让他有了冰冷入骨之感，看向华辰的目光中更添一抹怪异：这是个怪物吗？

好在城门四周也无人真正见过卫玄，否则剑圣在城门口一句“我败了，仅用了十余招就败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恐怕会成为咸阳城未来一段时间最火爆的新闻吧？

没有理会卫玄的“大实话”，华辰笑道：“老先生是来给我送别的吗？”

“不”，卫玄摇头说道：“我与公子的道别昨日已经结束，今日是来替王上送别公子的。”

“替王上嘛~”华辰双眼微眯说道：“那这阵仗就有些寒碜了啊。”

“公子介意吗？”

“介意又如何，不介意又如何？”

卫玄戏谑道：“公子若是介意的话，老夫可以向王上借三千铁骑，并亲自护送公子离开。”

这话在赢简听起来的确像是相送，但华辰却是知道三千铁骑和卫玄亲自“护送”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些无奈地问道：“你确定你爱的是霓裳？”

“确定。”

华辰一下子像个受气包似的说道：“哇！那我可是她的弟子，根正苗红、一脉单传的弟子哎，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有些过分吗？”

“过分？”卫玄摇摇头说道：“正因为你是霓裳的弟子，所以我才决定等到你崭露锋芒之后再动手。这样，对得起霓裳，对得起王上。”

华辰一时语塞，不过想想这老头说的也对，于是笑眯眯地说道：“您老都顾念师傅的旧情，我就更应如此了，为了不让您老劳累出手，以后我会很乖的。”

自认为小小地恶心了一下卫玄的华辰向赢简告别后就坐进了马车，马车渐渐消失在东城门外，自始至终，目送着马车离开的卫玄和赢简也是收回了目光。

赢简的眼中有着一丝落寞，自始至终，易兰只是在上车前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再没有露头，直至离开。

并肩往咸阳城中走去，在卫玄的示意下，赢简将侍卫们都留在了后方十数丈远。

卫玄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问道：“公子觉得华辰公子如何？”

知道卫玄有事要说，却没想到依旧是关于华辰的。赢简不假思索地说道：“起初我觉得他各方面都比我优秀一点点。”显然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呢？”

赢简苦笑道：：“现在啊~现在我发现他的优秀超越我远不止一星半点。”

“那公子觉得华辰相较于王上，孰优孰劣？”

没有立即回答，沉思了片刻后赢简缓缓说道：“王兄能在短短十年之间，将国之大权完全收回自己的手中，虽然与卫老和蒙渊将军的帮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不可否认，王兄有成为一代枭雄的能力。

而华辰，他好像在任何方面都非常突出，但是直觉告诉我，他没有野心，或许是他隐藏的太深了我没有察觉的到吧。说了这么多，卫老是怎么看待华辰啊？”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