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森蹲下低头翻了翻张主任的尸体，拿起了刚才用来开门的身份卡，用尸体的白大褂擦了擦，放进自己的口袋。又抬头看着还在擦着眼镜上脑浆的王烨，说道：“危险解除了，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王烨重新戴好眼镜，小诺也恢复了没睡醒的表情，靠在了门边上。

“你们知道这个张主任是什么东西？”王烨盯着地上的残骸，粘稠深红的膏状血液正从断口出汩汩地流出，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刘森退出霰弹枪里的弹壳，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新的装弹上膛，发出沉闷的咔嚓一声，然后说道：“是的，我们把这种东西叫食尸鬼，看上去和人类一模一样，不过他们的食谱上只有人肉，其它类型的食物会使他们上吐下泻，甚至死亡。”

王烨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慢慢坐到小床的边上，从床单边上撕下一小条布，开始包扎手指上的伤口。同时又问:“人类在食物链中的位置很高，是因为杂食性可以从大多数动植物身上获取生存能量。像他们这样单一食性，目标又是人类这样的社会动物，很难得手，按理说在生物进化中早就该被淘汰了才对？”

刘森走了几步，也坐在了小床上，不同的是小床发出了不堪重负地一声闷响，好像是哪里的金属零件变形了。他掏出一包烟，示意王烨也来一根，在作家摇头后，自己叼在嘴上点了火，惬意地吐了个圈，才慢慢说道。

“进化论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人类记载中最早出现的食尸鬼，是与人类伴生的，小姐与杀手，是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职业。”

王烨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古代人口味真重，这是什么样的审美观？”

刘森本来正抽着烟，结果差点呛着，他拍了拍胸口顺气，才接上话茬。

“他们不是做娱乐业的，他们是天生的杀手。速度，力量，生命力，反应速度，统统比人类强好几倍，在石器时代，部落会饲养他们，他们就是那时候的核武器。一直到始皇横扫六合，问鼎天下，他们被清理出了神州大地。”

“驱逐出境？在那个年代是怎么做到的？”王烨问。

“不知道，没人能解释，他们再次出现是在胡朝，只有短短几年记载，就消失了，然后就是蛮子入关时候他们混进来一些，现在全国都有，我们清理的大多是他们的后代。”刘森说。

“后代？他们有那么大的基数来繁衍到全国各地？”王烨扶了下眼镜：“这东西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不会是和人类也能繁衍吧？”

刘森点了点头，捏着烟头狠吸了一口，香烟发出了明亮的光，迅速地少了一截，在昏暗又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更显得烟雾缭绕。“没错，这些像人类的其实都是混血。在石器时代的壁画上，食尸鬼往往是个高大的黑色巨兽。到了胡朝，描述就变成了‘身高九尺，肤黑如墨，发赤似火，面若恶鬼。’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估计是刚激活不久，而且血脉稀薄。”

王烨包好了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又问：“你刚提到了激活，是什么意思？”

刘森答道：“混血本来和人类一样，可以吃任何食物，身体素质也和普通人差不多，我们把他们第一次吃人肉就叫激活，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吃普通食物，身体也会开始变异，或者说是返祖，血脉越纯，变化越大，完成激活的混血种至少都能达到人类平均身体素质的三倍左右，不过津州市还没有出现过高纯度混血，眼前这个更是弱得很。”

王烨摇了摇头：“结果疑问更多了，我们先出去再说吧，你们开车了吗？”

刘森把烟熄灭，站起身来，向门口的小诺打了个手势，她好像站着睡着了，也不知道看见没有。他冲着王烨笑了笑，牙龈都露了出来。

“走吧，不过走之前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他说。

王烨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刘森问：“你不是王烨，你究竟是谁？”

王烨怔了一下，渐渐收起了笑容，摘下眼镜，用还流着血的手把额前的头发全部向后抹去，气质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刚才还是是温顺礼貌的作家，现在则像丛林阴影中的毒蛇。

“我的行为和作家职业习惯基本吻合，没有破绽，你们能找到这里还识破了我，说明我关进来的时间里你们发现了什么。专门跑来见我，顺着我说话确认了我的精神状况，在确认了我具有外部认知能力，没有真的疯掉后，才想确定我的身份，说明我是与你们查证的线索有关一环。手里有枪，雷明顿M870P警用型，小美女拿着的是sigsauerp23，都是国外制造的，说明你们有势力，但不是政府部门。干脆地杀了看守，枪却没有指着我，说明你前面说的都是真话，那么，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还问我干嘛？”

刘森叹了口气，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还不确定，但是刚才说话后已经确认了，你只是个骗子而已……”

“骗子？！还而已？！”男人突然激动起来：“我不是骗子，我是个欺诈师，世纪末的欺诈师！”

刘森无奈地挠了挠头，又看了眼门口的小诺，她干脆地靠在门上闭目养神。他只好说：“听起来是一个意思啊，还有那世纪末的前缀是什么东西？”

男人又平静下来，眼神也变得迷离了：“那说来话长了，我下定决心从事欺诈行业的时候，刚好是1999年。”

“然后呢？”

“没了呀，99年就是世纪末啊。”

“说好的说来话长呢？算了，你究竟叫什么？总有个名字吧？”刘森无奈道。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98年孤儿院被强拆了，我就开始流浪了，快饿死的气候遇到了我师傅，他看我年龄小又白净，就带我去碰瓷儿，他装受伤我装哭，那时候围观人群也没有手机拍照，车子上也没行车记录仪，开车的都是有钱的主，来钱很快，一天能有个400多。”男人摸了摸下巴说。

“原来说来话长在这等我呢？好吧，你师傅叫什么？”刘森又点了根烟。

男人又莫名地激动起来，他背着手拼命跺脚：“他少一条腿，江湖中人都叫他老拐，他自己都没名字，更别提我了，他06年死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死了？”

男人又平静下来：“是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老了，想做把大买卖然后退休，就上铁路去了，想找个拉货的慢车挂一下，也是运气不好，那年胶济线高铁实验，太快了，真躲不开，就交代了。”

“他这也是这行里的传奇人物了吧？”刘森觉得男人还是精神有问题，也只能接上一句，没话找话。

“确实，虽然他死了，但是补偿金和积蓄不少，我拿着钱去上了学，那时候我大概有个十多岁，就去学了个技术。”男人看尸体的血要流到脚下，往刘森身边走了几步。

“你这专业没地儿教的啊？”刘森说。

男人突然又激动起来，一把勾住刘森的肩膀，大声地问：“挖掘机技术究竟哪家强？！”

刘森下意识地回答说：“华国东山找蓝……”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个尖锐的东西顶在了颈动脉上，同时一个平静又冰冷的声音从身后飘到了耳边。

“答得好，但是这毫无意义。”

“你……你骗我？”刘森悲愤地说。

“不，并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每一个举动都是有目的的，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以前看来是军人，不是警察，对么？”男人轻轻地说，握着利器的手也很稳定的一动不动。

“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不要冲动。”刘森也缓缓地劝道。

“不要费心思了，欺诈师和骗子的区别在于我们专门对付自以为聪明的人，包括骗子，你这句谎话水平太低，不是你们帮我，而是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不，我们只是民间的驱魔人啊，解救受困的群众是我们的责任。”刘森正色道。

“这句水平好了些，企图用信息不对等来掩盖事实，不错的尝试。记得我前面提到过你们的枪，然后分析说你们不是政府的人，其实这是一个语言陷阱，就等着你们自认是民间组织，这样我就能确认你们确实为政府工作，也说明我现在选择不算错，有话在这问吧，我都会尽量回答，然后我把你们捆上，如果是经过训练的特工，大概需要3分钟左右挣脱束缚，我会趁着这个机会，开着你们的车消失在人海。”男人的声音透出了些赞许的意思。

“你怎么能肯定我们是谁？”刘森脸色很不好。

“这是华国啊，有枪的要么是某些部门的，要么就是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可是团伙能负担一支就在800美元左右的手枪？还不如有路子来上80支土枪，没路子就买上几百把折凳，混江湖，比的不是技术含量，比的是人多家伙多啊。你那么主动钻了套，我当然就敢确定了。”身后的声音轻松地说。

刘森叹了口气，冲门口的小诺说：“你倒是说句话，我真不是撒谎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