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灵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自己非常清醒……但又无法从梦中醒来。

梦里，她和另一位少女共同行走着，共同慢悠悠地行走着。

对方的名字，叫做露玛音。

就这样，两位少女慢慢走在森林里的小路之中。

漫天的大雨还在无休止地下着，将整个大地弄得泥泞不堪。露玛音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两只耳朵动了动，然后拉紧身上的防水衣，继续踩着混杂着树叶和废弃品的土地前进。露玛音的肩上，一只掌心大小的蜻蜓无力地躺在那儿，两对半透明的翅膀完全浸透了雨水，想扇动几下都十分困难。

“你的蜻蜓……没事吧。”

唐依灵不由问道。虽然是在梦里，但毕竟是同行的人，还是互相关照一下比较好。

“蜻蜓？那是什么？”

露玛音侧头看了看肩上的小动作，顿时了然。

“小龙是龙蝇啦。你在森林外应该见过的吧，现在虽然还小，但是长大以后，哗啦一下展开翅膀，翼展可以达到两米以上呢。”

“这样啊……”

虽然唐依灵点头表示理解，但心中的疑惑却更盛了。自己虽然学习不太行，但起码经常去翻看一些冷门的知识，而且正好在古代图鉴里面见过这种生物。如果这只动物真的能长到那么巨大的体型，那么，应该就是自己见过的“史前蜻蜓”才对啊。

其实在恐龙之前，地球上就有巨大的物种存在，它们就是3亿年前的的巨型节肢动物，包括超大的蜉蝣昆虫、蝎子；吊兰大小的蜘蛛；还有5英尺长的千足虫，等等。因此，那个年代也被称为巨虫时代。

唐依灵还在思考的时候，露玛音又说话了：“别担心，旅行者。”

露玛音右手够到这只小昆虫身上，轻轻拭去龙蝇身上的一点水分，“虽然雨很大，我们就要到达佐娅费神庙了。你也坚持一下，小龙。”

蜻蜓无力地低吟一声，这声音如此的微弱，在发出的瞬间就淹没在大雨哗哗的声响中。

……

一路上，露玛音话并不多，但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场大雨。

根据露玛音亲眼所见，这场大雨已经下了43年没有停息过。

“……这么久吗？”唐依灵悄悄观察了一下身边的少女，看不出少女已经生活超过了43个年头。

“嗯，明明前面两百年的天气都非常好，但之后，突然下了大雨。真的好久好久没见过森林的晴天了。”

“你……难道一直都待在森林里面？”

“是啊。”

露玛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这是我的森林。我是森林的主人。啊，终于到了。”

两人终于来到了森林中的石头神庙前。不知名风格的神庙在雨中静静伫立着，门边上竖着石头图腾，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动物。在围墙的几个柱子上，还蹲坐着奇怪昆虫的石像。

当然，正为下雨心烦的两人没心情欣赏这些艺术作品，而是直接走入神庙之中避雨。

终于不用再淋到大雨了，露玛音将龙蝇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脱下自己的防水衣扔到一边，也示意唐依灵这么做。然后她继续走入神庙的内部。

“这是佐娅费神庙。”一边走，露玛音一边介绍起来，“你应该知道吧？”

“那个，我不太清楚。”

“哎？我还以为这个神很出名呢。这个神庙供奉的是森林与天空之神佐娅费。很久很久以前，森林小镇的人来到这里，建起了这个神庙。不过到了最近几百年，森林小镇被废弃了，这个神庙也荒废了。你看，到处都是青苔和藤蔓。”

确实，这里到处都散发着颓废气息，但也透着一丝神秘和静谧。

“我是亲眼看着这个神庙建立……看着这个神庙盛兴……看着这个神庙荒废的。”露玛音望着神庙大堂中摆放的古老神像，“人类似乎总喜欢崇拜虚无缥缈的事物呢。不管是森林里的人，还是森林外的人。”

唐依灵也趁机观察了一下那尊神像。

如果仅仅论艺术水平，感觉并不比现代低。

“可是，露玛音，如果你只待在森林里面，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

“毕竟会有像你一样的森林外的客人嘛。来这里避雨，或者在森林里面迷路，我就可以找他们聊天，说说外面的世界啦……啊，真的有客人！”

进入神庙内堂的时候，一个背着乐器的人影落入了两人的视线。

对方正抬头仰视着神像。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两人。唐依灵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却奇怪地透着一种忧伤感。

而后陌生人冲露玛音笑了一下：“你就是这个森林的主人吧。你好，我的名字叫圣曲法乐。”

※

唐依灵、露玛音和圣曲法乐三人重新回到大堂，面对面坐在了大堂神像前面潮湿的地上。

圣曲法乐冲露玛音微笑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森林的主人？”

“很多啦。”露玛音眨了眨眼睛，“比如，好久没有外面的客人来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圣曲法乐双手后撑在地上，抬起头仰望神庙的天花板，似乎想让视线穿透这个屋顶，直接看到天上去，“外面的话，全世界都在下雨。”

“和我的森林一样没有停过？”

“和你的森林一样没有停过。”

“哇。”露玛音感叹一声，“这场雨真是漫长，什么时候才会出晴天呢。”

“……米莎一族已经灭亡了。”

“嗯？好像是……很会唱歌的那个部族吧。”

“……鲁因一族也灭亡了，阿纳希一族也灭亡了，比贝斯一族也灭亡了……”圣曲法乐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我一路走过来，一路看到的只是灭绝的惨象。所有的生灵在大雨中哭泣，在大雨中毁灭。它们的一切，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历史……”

“哎？”

露玛音和唐依灵对视了一眼。就算再不了解情况，两人也知道某些不寻常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唐依灵忍不住问道：“请问，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圣曲法乐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大概，整个世界都坏掉了吧。”

“坏掉？”

“……外面的世界，完全处于一片恐慌之中。只要这场雨还在下着一天，恐慌就不会消失。”

露玛音皱起了眉头，又对圣曲法乐问道：“你说你走过了其他种族的聚集地。那么，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圣曲法乐沉默了许久，终于再度开口：

“我听一个倾听者说过……我们滥用了幻石，于是招致了灾难。”

“哎！？”

“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圣曲法乐从一旁取过了自己的乐器。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还能存在多久，我们的文明能否延续下去。”

微微苦笑了一下，圣曲法乐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但是，作为奏者，我希望我能够继续我的演奏生涯，直到我死亡。所以，森林的主人，还有旅者，请让我为你们演奏一个曲目。”

手指轻巧地敲击在乐器上，圣曲法乐闭上了眼睛，轻轻吟唱。

（大雨开始永不停息，仿佛世界已被遗弃。）

灵动的声音从乐器中传出来，与歌声交织在一起，在神庙中回荡，回荡。露玛音不由也闭上了眼睛，用心去感受音乐，感受音乐中的忧伤。

（世界的尽头，还有谁在沉睡？）

（过去，现在，未来，看不到希望的雨季。）

（我们的世界，到底遗忘了什么？）

（不经意之间，我们拥有的一切，化作了泡沫，一点一点破灭。睁开眼睛，又有一个伙伴对你说了永别。）

龙蝇也听到了音乐。然后它抬起脑袋，用红色的小眼睛去看向神庙外的森林，神庙外的天空。

（我们所追求的一切，已经不再值得追求，仿佛否定了我们存在的意义，否定了我们的一切。）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

（如果一觉起来，大家还在欢声笑语，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落泪。）

（如果一觉起来，这个世界，还没被遗弃……）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的存在吗？）

…………

……

…

“叮铃铃铃铃铃——”

啪嗒。

唐依灵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上面简约风格的照明灯。

唐依灵不由打了一个哈欠，把关掉的闹钟扔到一边，从床上坐起来。

“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大概见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不过……”

唐依灵眨了眨眼。

“嗯，我到底梦到了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