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停下脚步，梁检余和夏子溪对着马车遥拜，洒泪而别。

有人黯然神伤，有人跪在地上大哭。

玥儿心中难受。

车队前行，渐行渐远，终于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远处一个土丘上，有个男子拉着两个幼儿朝玥儿背影跪下，连连磕头。

有人若是认出这男子，一定会十分惊异，因为他是白爷百里光，曾经在京城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是一身农人打扮。

白爷不敢和帮里的兄弟一起给玥儿送行，因为自己曾临阵脱逃，他实在没有颜面去见以前手下兄弟。

此时已是午后，空中层云堆积，前路一片空旷，这景象苍凉壮观。

轻风扑面，旗帜飞扬。

车队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因为从大风城到相州，要走一天的路程，上午他们出城耽误，现在要往前赶。

肇真骑在一匹红马上，和玥儿的马车并驾前行，他今天穿戴十分精神，头上用一根红丝带束发，身上是一袭紫色绣衫战袍，足下战靴，肩上大红披风迎风飞扬，他本就英俊挺拔，现在个子长高，更显得不凡。

玥儿坐在车上没有说话。

肇真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两声。

“冉姑娘，我、我只能送你到相州。”

“嗯，我知道。”

“你、你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

“知道，在科布多，九皇子画了地图给我。”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玥儿思绪飞扬，忽然向往起来。

“听说草原上很美，比江南还美，若真那样，我不想回来了。”

肇真吓了一跳。

“不行，你一定要回来！”

玥儿在车上托腮凝思，悠悠地问：“回来做什么？”

肇真有些着急，他看看前后都没人，慕容七儿和洗儿走到队伍最前面，其他人则跟在后面，拉开一段距离，于是胆子大了起来。

“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回来嫁给我！”

玥儿叹了一声，如果她嫁给肇真，以什么身份，以后碰到九皇子怎么办？而且大臣们知道也绝不会答应，他们只能偷偷在一起，玥儿愿意隐居，但不想偷偷摸摸一辈子。

“真儿，你现在还年少，怎知自己以后到底要什么？”

肇真有些激动。

“不，你一定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草原上找你！”

玥儿心中一痛，暗道：“草原那么大，你到哪里找我？”她轻轻撩开车帘，看到肇真正痴痴地望来。

肇真看到玥儿没戴帷帽，她脸上有一道道细密的皱纹，虽然样子有些可怖，但她眉眼还那么清秀，红唇还那样动人，他心中一阵难过。

玥儿轻声问：“真儿，你真的想好了么，姐姐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这样子你不害怕？”

肇真坚决地摇摇头，他忽然一笑。

“我不会害怕的，姐，真儿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了，那时你的样子比现在更难看吧，哈哈，但无论你怎么变，我都还会喜欢！”

玥儿只有苦笑。

“但你怎么可以喜欢父皇的妃子？”

肇真被这句话击中，心头一痛，但又摇头。

“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曾听到宫里有一个传言——”

他说了一半忽然住口。

玥儿十分奇怪，肇真怎么说话吞吞吐吐。

“什么传言？”

肇真一张脸忽然涨红起来。

“宫里有传言，说、说父皇从未临幸过你——”

玥儿啊了一声，自己虽是处子之身，但无从证实清白，而且她若不是真正的贵妃，怎么可以手握朝廷大权。

“你、你听谁说的？”

“是、是余尚宫的侍女，她跟余尚宫一起去检查侍寝，后来太子哥哥说要娶你，也这么说过。”

玥儿震惊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肇恒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肇真红着脸，他毕竟年少，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

“是静尘说的，她曾经假扮过我的母妃，后来太子哥哥被禁足，我去看他，他喝醉了跟我说他也喜欢端妃，因为、因为你聪明能干。”

玥儿这才明白，红儿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肇真，而且肇恒也跟他说过。

“这种谣言，你不要去打听。”

肇真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无意中听到，绝对不是有心！”

玥儿哼了一声，她表面上不高兴，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慰籍。

“好，不管有心无心，我都不喜欢你说这种事！”

肇真急忙点头。

“是、是，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玥儿这才露齿一笑，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如含初雪。

“好吧，我原谅你了。”

肇真十分着急，又追问：“姐，你会回来吧？”

玥儿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回来，那肇真可能会拦下车队不让她走，所以她将口气放轻松：“会吧，但姐姐要先找到十三公主，也许找到她，我会改变主意，不过真儿你会等多久？”

肇真十分认真。

“姐，我会一直等下去！”

“真的？”

“当然真的，我可以立一个誓言，真儿这辈子非姐姐不娶！”

玥儿鼻子一酸，十分感动，肇真的英武和肇驹比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年轻更英挺。

“你不怕天下人反对吗？”

“不怕，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真儿也不怕！”

玥儿想起肇驹离京时跟自己的分别，也曾这样信誓旦旦，让自己等他回来，可是他人虽然回来，心却没有。

“真儿，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虚岁还不到十六，是不是？”

“是啊，但你看我已经束发了，束发就是成年，而且我跟穅王哥哥一样高了！”

肇真在江南就已束发，这是八爷给他的建议，不然江南那些大臣怎么会服从他的命令。

玥儿一笑。

“不对，你现在还小，至少要等到成年再说此事。”

“成年，我已经成年了啊！”

“不对，你还未及冠礼，要举行冠礼才算成年！”

附：中国历史上也不乏达到权力巅峰而全身而退的范例，比如秦宣太后和穰侯魏冉，功成身退，留下美名；后来李隆基的养母豆卢氏，经历武则天一朝到李隆基登基，都不曾染指政事，为人也极其低调，活到七十九岁，这在古代算是非常长寿。阿风觉得这方面感受最深的应该是近代的溥仪皇帝，他一生三起三落，最后写下《我的前半生》，从某一个方面诠释了他对权力的一种领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