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还能在旁边打扇指导，有时候理论讲完，姜涟漪就吃着茶打瞌睡了。

小姐们把绣品交给丫鬟们绣也是有的。

楚娴*见她的时候，发现姜涟漪虽然四十多岁却眼神温润有神，脸上带笑，有种睿智优雅之感。

她说话做事条理清晰，且让人心服口服。

楚绮争强好胜也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的，就连爱偷吃的楚沅也没在课上吃过一块点心。可见心里对姜涟漪是极佩服的。

楚娴上了两节课，也没觉出姜涟漪的特别之处。

就觉得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瞌睡了。

这次等她醒的时候，姜涟漪都已经走了。她一脸懵的看着推她的楚沅，擦了把口水道：“今日下课挺早啊。”

楚沅真没想过比楚娴还心大的人，笑道：“六妹妹，你怎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啊？”

楚娴心说，怎么没有。

我对钱感兴趣，问题是有人教我赚钱吗？

她懒得跟小孩谈论这么深奥的话题，起身道：“你好好学就行了，我脑袋笨，学不会。”

“六妹妹，可不能这么想，姜姑姑说了，小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是骄养的明珠。将来嫁了人，也是做正房太太。学琴棋书画不过是为了将来 与夫君有话说，至于女红，学来打发时间陶冶性情而已，不必学精，但一定要会，将来给夫君绣个香囊荷包什么的……”

姜涟漪这人外柔内刚，松弛有道，无为而治，看起来好糊弄，其实是大智若愚。

说的是极有道理……可她这辈子又不打算嫁人，学了也没用。

想想楚沅九岁多点就要考虑以后嫁人之后讨好相公，真觉得千金小姐也挺不容易的。

“我有青杏，她绣活可好了，我不用学。”楚娴不想上午听她大哥说教，下午还要听她啰嗦，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岂料，刚走了没多远，就在碧湖边遇见了楚嫣。

这碧湖在楚宅后院的正中间，飘香园、寿康苑等几个主院楼都是依湖而建，所以，这上学下课的，遇上也是难免的。

楚嫣正在湖边休息，秀兰抱着琴站在一旁，瞥见楚娴便低声提醒道：“来了。”

楚娴看见她就觉得晦气，立刻就想掉头离开。

瞧着两人的架势，只怕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别人既然已经准备好了算计她，她岂能随便往里面跳。

毕竟，她身边没带人，万一这俩人碰瓷，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就在楚娴转身之际，楚嫣赶忙叫住她道：“六妹妹留步。”

楚娴脚步没停，反而走快了些。

楚嫣见她不上当，朝秀兰使了个眼色，主仆俩前后夹击，很快便堵住了楚娴的去路。

楚娴见走不了，索性也不走了，扭头看着楚嫣道：“不知三姐姐有何赐教？”

“你说呢？三番两次的跟我作对，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爬到我头上不成？”楚嫣逼近楚娴，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我今日就让你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楚娴眼疾手快，利落的退后一步躲开了。

只是，这一后退，直接撞在秀兰身上。

这俩人到底比她大四五岁，哪怕她还记得过去的武功招式，可这细胳膊细腿也发挥不出什么优势。很快便被秀兰给擒住了。

秀兰道：“小姐，把人给枫哥儿送去吧，枫哥儿有办法收拾她。她如今正得老夫人宠爱，咱们不好再与她正面冲突。”

枫哥儿是二房嫡子，与楚娴年龄相差不大。

到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能推说是小孩子打架。就楚乾那护犊子的性子，大约也不会难为楚枫。

楚嫣毕竟是三姐，也快及笄了，若是让人看见她欺负楚娴，少不得受责罚。

原本楚嫣与楚枫商议的也是如此，楚嫣负责出面捉住楚娴，楚枫负责收拾和善后。

可刚才那一巴掌没打到人，楚嫣正在气头上，直接道：“慌什么，今日我得让她好好吃点苦头。”

说着，便朝碧湖一指，命令秀兰：“把人给我丢进去。”

秀兰一愣，有点犹豫。

如今四五月的天，气温不算低，可那湖水可还冰着呢。

把人丢下去，不淹死，也冻死了。

“小姐使不得……”

“她命硬，死不了。”楚嫣见秀兰不肯，立刻就要自己动手。楚娴被拉扯着来到河边，心里已闪过无数种念头，她身段灵活，一个闪身把楚嫣弄水里，也不是不行。可那秀兰就在边上看着，怕到时候自己还得背锅。若是任由楚嫣把自己推水里，那不是冤大头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娴灵光一闪，直接勾住了楚嫣的衣领。

在秀兰的惊呼声中，两个人“扑通通”一块落了水。

“来人啊，不好啦，三小姐落水了——”这变故发生的太快，秀兰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四下看有什么救人的工具。

也是幸运，秀兰很快便看到一根长木棍，她大喜，急忙拿了过来，将木棍伸到正在水中扑腾的楚嫣面前。

正好有几个小厮丫鬟听到呼叫声，也赶了过来。

众人合力，很快便将楚嫣给救了上来。

楚嫣浑身湿透，不断的往外吐水，整个人脸色惨白，冻得瑟瑟发抖。

秀兰急忙将外衣脱下来披在楚嫣身上，正忙活着，她突然想到什么，大惊道：“六小姐，还有六小姐，六小姐还在水里呢。”

众人一听，也吓了一跳。

刚才救人的时候，就没看到楚娴的影子，如今耽误了这么久，怕人早沉底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似乎有人从岸上跳了下去。

众人看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岸上摆着一双鹿皮靴。

楚娴此时正伏在水底憋气呢。她上辈子会游泳，从拉着楚嫣落水那一刻，就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若是她落水之后，下落不明，不知道楚嫣结局会如何？

只是，怎么着，也得等到楚嫣几人离开才行。

这湖水冰冷刺骨，包裹着楚娴的身体，让她觉得浑身像扎满了钢针似的。

她咬紧牙关忍耐着。

能让对手付出惨痛的代价，这点折磨她还受得住。

然而，就在她苦苦憋气的时候，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腿。

奶奶的，不会是缠上水草了吧？

楚娴拼命蹬了两下，那人似乎有些意外，拉扯的更用力了。

楚娴人小，肺里就那么点空气，一使劲儿憋得更难受了。她觉得肺快炸了，赶紧往上游，那人去极力把她往自己这边拖。

草！这人是楚嫣派来的杀手吗？

再不放手，她真要被拖死了！

楚嫣憋不住，猛地一松口，便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接着四面八方的水都往鼻子、口腔里孟灌。

楚娴呛了好几口水，再也没一丝力气了。

崩溃的想，奶奶的，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楚娴绝望之际，突然发现那人拖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水面，用力的托举了起来。

楚娴这才缓过一口气，拼命咳嗽起来。

而水中那人，却始终没有露出头，就那么拖着她，朝岸边游去。

她潜水的地方在背阴处，离岸边有不少的距离。可这人从头到尾居然没有换过一口气，把她送到岸边之后，便抱着她一跃而出。

楚娴真累的够呛，这会儿又冷又难受，人也昏昏沉沉的。

被他抱着，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人大约以为她溺水了，直接将她仰面放在地上，用力的在她胸口按了几下。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就低头往她嘴里吹气。

就在距离极近的时候，楚娴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忙偏了头。

那人看到她这反映，先是一愣，随后便不冷不淡道：“原来是装的。”

刚才他在水下就觉得不对劲儿，溺水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挣扎，这会儿在岸上没吐水，很快就醒了。可见她是会水的。

楚娴咳嗽了两声，勉强撑起身子，朝那人看去。

心道，我要您老救了吗？

若不是你，姑奶奶能受这份儿罪？

可瞥到那人的脸时，楚娴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尤其一双桃花眼泛着微微的褐色，纵然不笑的时候，也像含着深情。再加上他眼下一点泪痣，更让这男人添了几分多情公子的阴柔俊美。

他不同于楚家男子的阳刚硬朗，多了几许富贵窝里熏陶出来的矜贵和不凡。

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像长在他身上的一部分。哪怕他此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分毫不减其出尘的气场。

可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人似曾相识。

顾清玄见楚娴盯着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极为古怪。眼中蓄着泪，仿佛是久违的重逢，又像是见着了熟人，总之，那复杂的神色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不过，想到这人竟然能在刺骨的冷水里藏那么久。

大约演戏的功夫也异于常人。

所以，很快就收了探究的心思，起身朝追过来的小厮道：“劳烦通知一下大公子。”

说完，看都不看楚娴一眼，抬腿就走。

楚娴望着他的背影，眼一眨，便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