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三世有很多不满。

比如，他的名字。作为一名厄德，他明明是在孵化室内诞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却被冠以一个代表家族世系的称谓。

又比如，他做的工作。虽然在为陆上的贸易商队工作时骑过几次炼狱小矮马，但他仍然不大习惯它们蹒跚的步伐。

比起骑着这头牲口从嶙峋的山坡上迤逦而下，他更愿意靠自己的翅膀飞翔，哪怕这个有可能会被敌人远远看见，也比现在这样子更安心。

只是，固然有再多的不满，他也无力改变现状。压在其头顶上的那位大人，以及新出现的那一群大人不可能听取他的个人意见。

“没有翅膀的蜡烛头啊，”沃尔三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坐垫就不能做得柔软一些么？”

他坐在马鞍上，试图找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儿的位置。从昨天晚上离开要塞，他已经在马背上骑行了一整夜，有几次他感觉自己终于克服了对摔下马背的恐惧，开始在马鞍上打盹。

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在从马鞍上往下滑，于是这种恐惧又被唤醒了。

只是相比于他的怨言，大部分用双脚赶路的厄德，其实非常羡慕沃尔三世的待遇。

起码像他们这样的军官，由于坐在马背上赶路，持续行军一夜之后不会脚底板生疼。

除了厄德之外，这支队伍的前方还有一批半龙人组成的斥候。他们的坐骑也都有一丝稀薄的巨龙血统，行动更加快捷，胆子也更大一些。

斥候队中，有两匹马没有载人，表明正有侦察兵在前方巡行。这些半龙人斥候非常有经验，骑行时几乎没弄出任何声响，他们小心地给装备垫了衬垫，不会发出甲胄撞击的声音。

相比炼狱厄德同僚而言，他们的目光是如此坚定和锐利，在凛冽的寒风与阴沉的浅灰色晨曦下，看起来就像正在狩猎的狼群。

他们是阿比沙龙魔将军莫帕迪布的忠犬，为了主人的霸业，甘愿扫平一切敌人……才怪。

好吧，事实上这些半龙人大多是受到胁迫之后，方才投身魔鬼将军麾下。

只不过，虽然是因为畏惧才成为首恶的帮凶，但是在执行其残酷命令的时候，他们也未见得有什么犹豫不决。而遇到强敌的时候，他们则没有那么可靠，有可能出现临阵脱逃的现象。

平庸之恶，亦是邪恶。

“大人的哈巴狗，”遥望了一眼队列前方，沃尔三世再次小声地讥诮，“总是那么趾高气昂。”

对于自己的那些同僚，沃尔三世其实并不怎么看得起，他总觉得那些家伙并非地狱的原住民，因此并不值得信任，更不值得被委以重任。

只是他所坚持的“炼狱血统优越感”，在真正的巴特祖魔鬼看来，其实也是非常牵强的。

最初的炼狱厄德是由厄德狗头人的尸体、刚被杀死的犬魔和巨型变色龙，相互混合创造的一种迅捷而凶猛的合成生物。

由于身具炼狱血统，他们的狡猾程度远超普通的厄德狗头人。其身体部分直立，能够承受大量伤

害。像犬魔一样，只要能够吞噬足够多的血肉，他们甚至可以断肢重生。

他们觉得自己因为具备炼狱血脉，且绝大多数后代也都是在巴托地狱的孵化室内诞生，所以可以算是比较“土著”的巴托居民。

但是在纯种的巴特祖看来，无法被巴托的进阶级体系接纳，炼狱厄德最多只能算是一种“工具人”，在这方面，魔鬼向来提倡“众生平等”。

当然，再没有足够利益的前提下，没有魔鬼会向炼狱厄德讲解巴特祖种族的认知理论。所以像沃尔三世这样的家伙，仍旧抱有美好的期许，每日为了获得不可能的晋升而努力。

从普通的炼狱厄德，到炼狱厄德尖兵，再到炼狱厄德小队长、炼狱厄德军士长……沃尔三世获得的晋升虽然带来了少许实力增长，但是其生命本质仍旧没有变化，他依旧还是炼狱厄德。

当然，虽然没有被纳入魔鬼的体制，但是为魔鬼将军效力，沃尔三世还是要服从魔鬼的规矩。

在行军的时候，像他这样的军士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巡视一下队列，清点一下人数。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便骑在马上非常不适应，沃尔三世也不得不按时按点地完成。

策马前行，他清点了一下自己小队的行进人数，确定没有人掉队。然后，他又跑向四周，仔细地巡视了一番，记录了周围的地形地貌，为万一可能出现的撤退做了些准备。

寂静的谷地中突然响起一声鸟鸣。

沃尔三世敏锐地分辨出了这声音，他意识到这不是真正的鸟鸣，因为他之前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这是前面前面半龙人斥候发出的信号，他们会用酸雾峡谷某种肉食鸟类的叫声，作为交流信号。

三声鸣叫过后，两名半龙人斥候突然从蛇树丛中现身出来，先是跟着斥候部队的坐骑大步向前新近，其速度完全不输于那种四肢修长的动物。

待到调节好速度，两名侦察兵便轻轻纵身一跃，分辨骑上了空出来的那两匹骠骑。

他们驱策着坐骑，走到斥候队长身侧，小声地叙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汇报自己发现的情况。

领头的那名红龙血统半龙人，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两名斥候便放慢了马速，落到后头。

紧接着，另外两名斥候翻身下马，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卸去惯性之后，便钻入了蛇树丛。

沃尔三世看到了这些，不由得再次撇了撇嘴，“完全是形式主义的斥候作风……”

作为自小在巴托长大的炼狱厄德，在阿比沙龙魔将军麾下效力的他，经历过不少战斗。

他知道现在自己所在的这支军队，即将遭遇的对手，可能是和莫帕迪布将军一样的势力。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马上遭遇一支魔鬼军团，而不是一支物质位面的差劲部队。

频繁派遣斥候，此时其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除非那些斥候都是传奇级别的游荡者。

否则，这样的行为还不如静默行军，因为那样让敌人提前发现己方的概率还要更小一些。

当然，他还是说的比较小声，谁让那些半龙人最近比较得宠，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只是其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应和他的说法，“……你说的没错，是有些形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