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莫言推门而入，先与世子郡主行礼。

世子绕过书案，上前数步，笑道：“莫言，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宫中新丧，照例是要穿素服的，母亲猜想郡主匆匆入京定是不曾预备周详，所以特地派人连夜赶制了几件素色宫裙，罗衣。方才衣服才送来府上，原本母亲是要亲自过来的，只是不巧入宫去了，我午后闲来无事，想到昨日与郡主初识，相谈甚欢，只是光阴匆匆并得尽兴，所以便以送衣裙之名，特来与郡主叙叙话。”

“原是如此，大舅母真是有心了。”昭荣笑着看了眼莫言后又转身对书案边的如兰说道，“既是如此你就陪她去花园走走吧，姐妹二人若能相互体谅，一切以宗族利益为重，那么就是再深的误会，都该在顷刻间消除，化干戈为玉帛。”

如兰不想世子说的透亮，难道他知道莫言方才在外头都听到了？还是仅仅只是擦边的训诫，如兰虽心下一惊，却也不敢在脸面上太过表示，于是说道：“既然大哥这么说了，姐姐就随我一道，去赏赏这园中景致吧，看看这郡王府的花园和你们徐家的花园究竟有何不同？” 如兰心中嫌恶，说话难免带刺，她也不等莫言应答，快步走过其身边，先一步出门去了。

莫言微低着头，看不出脸上喜怒，却是在转身提步时被昭荣拉住了手臂。

莫言并无诧异，她只是徐徐抬起头来，见昭荣向他轻点了下头后，毫无预兆地轻动唇畔，抿齿一笑。

......

“这些衣衫都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坊赶制的，虽说是素色，可因为做工细致，衣料上又绣有花鸟祥云，细细看去，雅致素洁中不失身份，郡主，你看看，可是喜欢？”莫言捧着衣裙爱不释手，可是左右顾盼之下并不见郡主身影，直到转过身去才发现郡主正默默坐于院中，侧身看着路边的一小盆花。

“郡主怎么了，为何如此闷闷不乐？”莫言放下手中衣衫，走到如兰身边。

“你明明知道，问什么？”如兰淡淡说着，并不去看她。

莫言长叹口气说道：“世子的话你我都是明白的，像你我这般生为女子又长于氏族，很多事根本无权选择。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爱也好不爱也罢。我们都只不过是别人的棋子。人生如棋局，郡主你又何必强求呢？”

“莫言你？”如兰不想莫言如此作答，只短短说了这三个字后便侧过身来愣愣盯着她，半晌后却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莫名笑道，“你也是不愿意的对不对。”

莫言不解如兰此举，惊愣道：“郡主？”

“我们一起去向娘娘言明，这婚事姐姐你也是不愿的呀。”

“如兰，大表哥的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莫言猛地甩开如兰手臂，情急下也顾不得尊卑了，她见如兰楞在那里便反手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回屋内，按在座椅上，厉声喝道，“你不是想知道楚大哥为什么会生此恶疾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川。”

“什么？”如兰听莫言的口气甚是不快，隐隐猜想这事情定不简单，难道真如大哥所言，这陆川并非善类？

莫言此刻并不想理会如兰心情，她见如兰坐定便屏退身旁一众侍女，直到房中只剩下她二人，方开口道：“大表哥与流云自小结拜，昨日莫枝已经说过了，相信郡主一定还记得吧。”莫言碍于身份并不敢随意落座，只见她看了眼如兰后便向其身侧退了两步，站定后才又继续说道，“真正结拜为兄弟的并非只有大表哥和流云，其中还包括陆川和当朝前尚书公子，韩锦余。”

“陆刺史在荆州任职，陆川怎会有机会与大哥熟识？”

“陆达人在荆州任刺史之前曾在京中任职，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四人相互熟识并结为发小，后来陆大人调离京师，举家迁往荆州，大表哥亦随王爷回到郡国。虽然至此南北分离，但却并未减退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只要一得空闲，四人便会齐聚，一同结伴游历，共赏名山大川。”

莫言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了，她见如兰仍细细听着，便暗暗一笑，接着说道：“莫言还记得当年楚大哥曾兴致高昂地与我和妹妹讲述他们兄弟一道游蜀峰，闯大漠时的所见所闻，如何接济困苦百姓，又如何打击了山贼，更甚是楚大哥还学会了不少塞外乐器，学会讲大食国的语言。当时妹妹年纪尚幼，许是记不清了，可我却是清晰地记得楚大哥那时说话的神情，那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那种对于兄弟之情的珍视，让当时还年少的我，心生艳羡，恨不得也做成男子，与他们一道，去品味这世间的大好山河。”

如兰听到此处，突然间心神为之一怔，胸内更是好像涌上了一股热流。她诧异地看着莫言，那平素里只感藏于心底的奢望，此刻怎会从她这样的千金小姐的口里明白道出来呢。

那些诗词里所描绘的壮丽山河，那所谓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言，那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奇景。她真是想要亲身去看看呢！

“莫言并未察觉如兰异样，只继续说着，“记得他们最后一次结伴出行是在三年前，那年迎春花开得特别漂亮，楚大哥过来徐府与我们说他就要去戎边从军了，韩大哥亦要参加春后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他们怕日后兄弟间难再相聚，于是决定一同前往岭南，苗疆。再一次赏玩异族美景。这本该是好事，可谁知道仅仅弥月，楚大哥却是由大表哥，一路风尘好不容易给带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早已奄奄一息，只剩得了半条命。若不是太医连夜的极力诊治怕是早已就此归去。虽说后来得以醒转，可太医却发现其早已深中剧毒，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日后举步为艰的原因了。”

“不管如何，能救回来终究是好的。”医者本心，如兰叹道。

“可韩大哥却是死了，他就这样一去不复返，我们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莫言真情流溢，眼角边似是闪着点点晶光。

“怎会如此？”

莫言掏出绢帕，拭了下眼角后，答道：“虽然当时并未有人提及此事究竟为何，可我却无意中听到父亲与爷爷的谈话。他们说楚大哥是因为陆川而身中剧毒的，韩大哥也是因为他而死的。后来韩尚书知道了此事，他一气之下竟是一状告到了陛下那里，要陛下治陆刺史的罪，治陆川的罪。原本陛下是要彻查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韩大人竟然被抓了起来，罪名是结党营私，不久后韩大人就在狱中自尽了。”

“那韩锦余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只有大表哥和流云知道，若他们两人不愿说，便再无第三人知晓了。”

“那当年办案的人呢，他一定知情的。”

“大理寺陈大人去岁就因病亡故了，再说这早已是个定案，无人有非议。”

“那为什么就一定能肯定是陆川害死了韩锦余？”

“在那以后，大表哥和流云便再没有提起过陆川，即便不是陆川亲手害死了韩锦余，那至少韩达人确真是死在了陆家人的手里啊。”莫言一听如兰似要辩解，一时胸中郁气，说话的声音也不免高了几分。

“这其中定是有隐情的。”如兰不愿相信莫言的片面之词，“他不会真心要害死自己兄弟的。”

“真心与假意究竟有何不同，若真是疏忽，大表哥怎会厌恶至此，要知道，郡主你与大表哥可是血族至亲呀，他怎会骗你呢！”莫言说的情真意切，有那么一瞬间如兰真就是相信了他陆川禽兽不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