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消失了，黑雪浩浩荡荡，落在天台的防水底板上。

黑雪在地面积成了地毯，一颗血红色的心脏躺在黑雪上“扑通扑通”地跳动。乐立尊的身体和他的城，都被燃烧成黑色的灰烬，整个人生的残骸，就剩下这颗心脏了。

下了整个后半夜的雨水停了，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开。现在是黎明的时候，玫瑰色的阳光洒入了风信。

……

席弥从甲壳虫中下车，在晨曦中抬起头。她洗了个澡，换上黑裙和黑色大衣，张扬的头发也用黑色皮筋绑成了马尾。这是刚从葬礼现场回来的装束。

她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走进了酒店。

何满尊、巫马真天、朱诺正在吃早餐，但只有巫马真天一个人在认认真真地吃，其他俩人一个抱着平板，一个抱着PSP。对于时间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切分了他们曾经有过的童年。

巫马真天的人生就是在鲜花丛中风调雨顺地度过的，每一天即无趣，又甜美，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烦恼的，没有什么需要迫不及待地争取，因为什么都是你的。

朱诺拥有漂亮脸蛋，聪明头脑，所谓“名媛”的条件她似乎什么都具备了，但吃饭时的“迫不及待”暴露了她。

“苏丰涯在哪儿？”席弥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早餐厅，落在几个人的桌子上。

巫马真天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对着席弥用力地隔空“嘘”，示意这里是餐厅，不能大声说话，一点都不优雅。

席弥认可这种早餐礼仪，让她用四字成语评价的话，那就是“去TM的优雅”！

她走到餐桌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把何满尊的荷包蛋拉到自己面前，一边吃一边说：“你们知道我为了拿到‘晚餐厅’的席位花了多少钱吗？如果到时候苏丰涯没来，我就把你们剁了做成狮子头。”

何满尊埋头攻略游戏，不敢说话。苏丰涯会去“晚餐厅”只是朱诺一厢情愿的推测，如果推测错误，骂她一个人就行了，别把大家都拖下水。

“成。”朱诺把头埋在平板上，“找到了，别忘了把画给我就行。”

“画放车里了。”席弥吃了何满尊的荷包蛋，继续吃他的三明治。今天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不再像个邋遢的流浪汉，也不会动不动就暴走。何满尊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也开始理解昨天的她。

整个人生被釜底抽薪，不自杀已经很坚强了。

“昨天……”席弥吃完了三明治，突然欲言又止。她平时想到什么说什么，跟抡王八拳似的，今天犹犹豫豫，多了一丝丝小女孩的胆怯，何满尊有点不习惯，“昨天抱歉了。”

这个神经病竟然会道歉！何满尊宁愿相信她会裸奔。

“也谢了。”席弥继续反常地支撑着她的礼貌。不过昨天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席弥可能已经被杀了。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很轻易就能把自己搞残了。

何满尊摆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怎么说也是共青团员不是？”

席弥翻了个白眼，这家话真的很爱蹬鼻子上脸。

何满尊其实并不了解席弥，她性格中的一大半确实是神经质，喜欢让整个世界围着她转。但她并不是依赖神经质这一点画画的，真正让她在画画圈占据一席之地的，是细腻地像琴弦一样的心。

在苏丰涯家，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一次一次敲打在她的弦上，奏出震耳欲聋的琴声。何满尊、朱诺、巫马真天、王幼玄以及所有的警察，他们的死亡和牺牲，琴声轰鸣。

“你在玩儿什么？”席弥看到何满尊眼睛不离PSP，不知道什么游戏这么吸引他的注意力。

“谈恋爱。”

“你要操这台机器？不疼吗？”

何满尊觉得跟这种现充没办法交流：“这是一种恋爱游戏，我是游戏中的男主角，跟着剧情发展，攻略不同的女孩，攻略结束，游戏就通关了。”

席弥、朱诺和巫马真天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好恶心。”

“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也想跟真的女孩谈恋爱啊，但很多人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何满尊悲愤地说，“不过这游戏的剧情真弱智啊，男主角随便说几句话，女孩就沦陷了，意淫得太严重，跟本子似的。而且这样就完全体现不了我的技术，以及对少女内心的了若指掌。”

他面前坐着三个少女，不知道他对少女的内心是不是存在着某种误会。

现在离圣诞只剩最后几天，在风信这么大的城中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苏丰涯效率太低，席弥选择相信朱诺的判断，等待之后的“晚餐厅”，在那儿拦截苏丰涯。经历昨天之后，她其实挺相信朱诺的，办事跟齐瑾很像，滴水不漏。就是齐瑾比她娘很多。更重要的是，她跟那个人很像。

明明是的女人，为什么要像他呢？

一辆黑色的电动轮椅缓缓穿过早餐厅，轮椅上的男人很虚弱，衣服脏脏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像刚被人拖进巷子揍了一顿。不过他的表情倒是并没有颓废，反而坚毅得飞起。

他在何满尊他们面前停下来。

“警察叔叔？”何满尊愣了愣，“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王幼玄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了，还是那张脸，没有了当时那种清秀的感觉。都说男人的长大是一瞬间的事，也许王幼玄的瞬间，就是那些人死的时候。

当他看到席弥时，沾了血迹的脸突然飞上两片红霞，熟悉的情绪的感觉又回来了。

“据说抓了个奇怪的抢劫犯，苏丰涯家发生的事让他比别人更有经验，这儿的警方拜托他过来协助调查。”席弥来之前去医院看过王幼玄，却被告知他已经被接走了。

王幼玄的脸更红了，他没想到席弥竟然对他一清二楚。他这样的小警察，何等荣幸能被席弥所关注。强行压抑下乱窜的心脏，他说：“那个强盗，已经死了。”

“死了？”朱诺手中的平板掉落在桌子上。

“枪毙也不用这么快吧？不用走个流程什么的吗？”何满尊有点疑惑。

“不是被枪毙的，在运送途中，他逃了出来，遇到了苏丰涯。”

席弥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声音冰冷，像能掉出冰刀来：“然后呢？”

“苏丰涯……确实是‘恶魔’，她杀了抢劫犯。”

“她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杀了那个人之后，她就走了，我追不上她。”王幼玄转向何满尊，急切地说，“满尊同学，我有事找你帮忙？”

“我？帮忙？”何满尊不敢相信，有什么事是他能帮忙的。

“那个强盗跟苏丰涯一样，拥有超越常理的力量。他也告诉我，我也能得到同样的力量。他告诉了我埋藏力量的地方，我要拿到它，只有这样才能……才能……”

何满尊知道他不成声下面的话，他想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