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穿透了二代美食家的脑袋，脑死亡在即刻之间发生。他的身子像一只装满水的气球，现在水漏了一地，气球瘪了。

苏丰涯微微有些吃惊，虽然早就觉得这对兄妹脑子有问题，但身为劫匪还是有点出乎意料。而且抢劫之前也不来一段开场白，直接就动手了，让人怀疑他们的职业素养。她散开自己的头发，挡住脸。

虽然并不害怕沙漠之鹰，但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引人注目。

女孩的哥哥在枪响之后站起来，微微鞠躬，遗憾地说：“实在抱歉给大家造成了麻烦，还请谅解啊，因为我们真他妈是来抢劫的！”

变化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意料中的慌乱没发生，高大的哥哥有点失望，一点抢劫的氛围都没有嘛！

服务生抱着菜单，身体在考究的制服里不停轻颤，连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颤动。但作为“雪国”的服务员，绝对不能让客人在恐惧中度过晚餐时间。他深呼吸一口，强硬压抑自己的情绪，走到这对兄妹的正前方，微微鞠躬。

“实在抱歉，没能为客人提供满意的晚餐，我代表雪国，愿意承担任何补偿。”

哥哥低垂了一眼目光，服务生觉得自己被关进了铁处女，强忍着惊恐和大叫的冲动，听着他说：“滚开，小不点！”

他也想滚，滚得越远越好，但既然穿上了“雪国”服务员的制服，就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客人的晚餐时间。这是像法律一样尊严而绝对的道。

他把腰弯得更低了，大声说：“实在抱歉，只要是选择了在雪国度过黄昏的客人，我们必须保证他们拥有一段完美的晚餐时间，争执、噪音、令人不舒服的景色……无论它们在黄昏之前如何，无论它们在黄昏之后如何，可是现在，它们都不允许出现，更不用说抢劫了！所以即便面对着枪，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客人的晚餐！”

哥哥有点不耐烦，抓着一旁的餐刀，捅向服务员的腹部：“行了行了，死了就没这种婆婆妈妈的烦恼了，我真他妈的善解人意啊！”

刀光晃进服务生的眼睛，他知道要死了。想到片刻之前被爆头的美食家，他的死是一瞬间的事，虽然震惊，但也只是震惊。现在轮到自己，这一瞬间的复杂性才汹涌上漫，恐惧、悲哀、后悔、无悔、解脱、遗憾……一生所有的情绪都像大水肆虐，每一瞬间都被无限拉长，刺过来的餐刀也变慢了，干净的刀面上仿佛反射开了走马灯剧场，平庸的一生急促地走过，明明每一天都是这么碌碌平凡，情绪却惊涛骇浪。

啊，原来记录这一生的并不是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结果，而是无时无刻不风云变幻的情感。每天同样时间走过同样的路，细节都没有纤毫幻化，情感却已经变了宇宙。

原来这些汹涌，才是我啊。

现在这一刻是我的最激烈、最复杂、最高潮，是我的戛然而止。

“哥哥，你又心急。”刀锋刚刚破开服务生的衬衫，女孩抓住了高大男人的手腕，阻止了刀锋的行进。

“怎么了？”男人有点疑惑。

女孩摇摇头，目光转向服务生：“我叫乐丰云，哥哥叫乐立尊，我很中意你，跟我们一起抢劫吧。”

服务生没明白这个自称乐丰云的女孩在说什么，是来自地狱的邀请函吗？他下班后沉迷于美剧，清楚很多滔天罪犯，都是被这样诱惑进入黑暗世界的，最初可能只是无知或者无奈，一回首，却已无法回头。《绝命毒师》什么的都是这个调调，他可不想让自己以后的人生在黑暗里载浮载沉。

更意外的是乐立尊。

“喂喂喂，小云子，有没有搞错，你要邀请这个小不点？”

“明明这么没用，害怕得快尿裤子了……”乐丰云低头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裤裆，“哦，不对，好像已经尿裤子了，却不依不饶地挡在我们面前。多么可悲的人生啊！他肯定从小被诓骗，被灌输骡子的价值观，说什么‘绝对不能影响客人晚餐’这种热血漫画一样的台词，把漫画当成人生。肯定还沾沾自喜呢，即便现在死了，还会有一丝‘我过了无怨无悔的人生’的错觉。这么可悲可怜虫子一样的人生，不是最适合当强盗了吗？”

乐立尊摊了摊手：“但他还是小不点啊。”

“可我就是中意他嘛，哥哥，让他加入我们好不好嘛！”

乐立尊对服务生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他这妹妹却总是对奇怪的东西情有独钟，面对这种分歧，他总是选择妥协：“那就先把他带回去吧，同不同意还是得老板说了算。”

“那也要他自己先同意啊。”乐丰云看着服务生，“怎么样，要加入我们吗？”

就像跌在一口深井里，死亡像月光一样漫进来，这个时候即便垂下来一根蜘蛛丝，人们也会抓着它拼命往上爬。

“我……不要！”

“哈哈哈哈，好，丰云，这可不是我不让他加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乐立尊的大手拍拍服务生的肩膀，骨头仿佛都被拍打得震动，“是个不错的男人，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退缩了，无怨无悔地去死吧！”

餐刀再一次光华闪烁，切割服务生的生命。

乐丰云轻轻牵过服务生的手，像邀约舞伴，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躲过了致命的一刀。

“哥哥，再给我点时间，他还不知道当强盗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慢慢的，他会想要加入我们的。”

乐立尊知道这位妹妹的执着，一旦她认定的事，那必须得玩坏了才能罢手。

“随你吧。”他叹了口气，重新面对所有的客人，“还请大家排好队，有序把自己的财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这儿有个二维码，大家用自己的大手机扫他，每人扫一次就行，一次50万，现金流周转不开用贴身财务代替。不要推搡，不要着急，每个人都轮得到。不过还请大家快一点，我知道已经有人报警了，如果警察来之前我们还没拿到所有的钱离开的话，就只能很快乐地把大家全部杀掉了，真是太他妈我见犹怜了。”

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见识了美食家的死，死亡的威胁让他们毫不考虑自己的财物。不过他们有点犹豫，究竟希望警察快点来还是慢点，虽然正常劫匪不会大规模屠杀人质，但这两个人或许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为了50万而死，绝对不值得。

“对……对不起，我到这儿吃饭的衣服都是租的，我不是什么二代，只是在姑娘面前装得而已……”

“没关系没关系，没几个年轻男人不拮据的。”

“那我可以……”

“不可以。”乐立尊打断他，把餐刀送进了他的脖子，血浆直冲天花板，“下一个。”

扫二维码的速度加快了，他们不仅是劫匪，而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如果不在最快的时间里交钱走了，真的会死！苏丰涯也排在人群中，开始对这对兄妹感兴趣。这种不可一世的抢劫方式，就像往自己身上贴标签，告诉所有人他们的不同之处。

他们就是狙击恶魔的小组吗？

苏丰涯不是很确定，不过拿破仑的情报是他们现在就在这座城，那把这两个人当做目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当年第一次品尝啤酒的凛冽感再一次在苏丰涯脑海中散开，散入血液，送进全身，肢体也跟着动起来了。就在这时，警笛声从街道尽头远远送进来。

“诶呀，你们还是太慢了！”乐立尊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乐丰云提起沙漠之鹰。

人质对于劫匪而言是重要的筹码，至少电影中是这么演的。回忆电影情节时，美丽的少女扣下了扳机，一颗一颗子弹被送进人们的左眼。

高大的哥哥捏着餐刀，捅入近在咫尺的人的喉咙。

原来电影真的是骗人的啊。

当意识到钱不再能够买走性命时，所有人开始奔逃，餐厅变成了打翻的画板，璀璨的颜料沿着地板流淌。但无论是跑向楼梯，还是想破窗而出，总有子弹或者餐刀在你离开之前，如约而至。

就像恋人的承诺，无论诉说时多轻薄，都会在实现那一天，带来最激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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