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弥本颓废得像个流浪汉，一点点起心动念都让她疲惫不堪。现在沉积在心底的情感灰烬终于爆炸，她扯着何满尊的领口，激动得颤抖：“苏丰涯是恶魔，她的房子就是地狱，我们所有人都是祭品。抓住她，杀了她，就是中世纪焚烧女巫一样，只有把她烧成一把灰，他……他才算完成了救赎！”

“他？”何满尊愣了愣，“你说的他是指谁？谁要救赎？”

“找到她！杀了她！杀了她！”席弥本就被酒精刺激的脸更红了，像随时会炸开。何满尊被她晃得头晕，像推开她，又怕磕到这个精神失常的姑娘脑袋，摔成脑瘫。

一双修长的手臂突然从身后探过来，环抱住她的腰，尖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纤薄的最初靠近她的脸颊：

“我会帮你找到她的，只要你不违背承诺，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朱诺在她耳畔轻声说。

朱诺的声音散发着氟利昂的气味，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或许是因为贴近席弥，竟然让她平静了下来。果然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一个拥抱就能抚平所有情绪。

何满尊决定以后也这么干。

席弥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慢慢垂下睫毛眼角：“找到了来我家找我。”说完她掰开朱诺的手，恢复流浪汉的姿态，摇摇晃晃地钻进门口的甲壳虫，扬长而去。

席弥走后，朱诺把注意力放到了何满尊身上。神话在他身上发生了，如果把他卖到研究所，应该能赚一大笔。

“解释一下？”

何满尊尴尬地把头瞥到一旁：“有这个……必要吗？”

朱诺的淡定让何满尊有点震惊，巫马真天不以为意是因为智商不高，而这个氟利昂少女就完全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世界观崩塌了，重建一个新的就可以了。

“随你，我现在去找苏丰涯，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去吗？”

何满尊身上的上早就被缝合好了，现在的虚弱只是因为体力耗尽，补充点营养，休息一下就能继续生龙活虎。

“去去去，只是……”何满尊回头看了一眼废墟，这本是他工作100年也买不起的房子，现在就这么毁掉了，苏丰涯回来会杀了他们的。

……

何满尊、巫马真天和朱诺来到警察局，以同学的身份拿到了遇难名单，上面全都是名声显赫的名字，他们冲着《恶魔之死》而来，现在恶魔活得好好的，他们却死了。不过这些名字对于何满尊只是一个一个符号，幸运的是，苏丰涯的名字不在其列。

“她还活着！”

“也许席弥说得是对的，她真的是恶魔。”朱诺询问了警察一些状况，一边走出警察局，一边说，“用这东西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比较方便。”

“解释今天的事？”

“别用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我，很多事你比我清楚得多。天上的舞女你也看到了，没听说什么武器是这种形态的，最后它变成了粉尘，也很难想象怎么样技术能够达到。跟你的衣服一样，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朱诺瞥了一眼何满尊，仿佛在说你撒谎也没关系，反正谁也骗不了。

“我……知道一点，但太奇幻了，我说了怕被你当成神棍，要不就不说了吧？”

“随便你。”朱诺说，“也许‘恶魔’跟我们读过的神话都不一样，她们长得像发亮的舞女。天上的那东西，就是苏丰涯。”

何满尊起了鸡皮疙瘩，那个怪物是苏丰涯？这种猜测太凛冽了，还不如说路边的青蛙是苏丰涯更让人容易接受一点。不过经历刚才的一切，《全知之书》又往后翻了几页，其中一行的内容，就是恶魔。

更详细的信息还处于混沌状态，但毫无疑问，席弥并不是在呓语，恶魔真的存在。至于她的形态、善恶、动机，这些还藏在滚滚迷雾之间。

朱诺说：“你闯入了她的宫殿，还擅自喝了她的酒，所以她要杀了你。”

何满尊：“酒不是你喝的吗……”

“都一样。”朱诺站在警察局门口叫车。

何满尊赖在警察局找巫马真天的父母的信息，然而，这座城根本就没有巫马这个姓氏的居民。自周朝以后，巫马大量改为巫姓，所以即便在全国范围，姓巫马的人也不会很多。难道小红帽说谎了？她并不姓巫马，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可如果是为了说谎，为什么要挑选这么容易被识破的稀有姓？

“走了。”朱诺钻进出租车副驾驶。

何满尊连忙拉着巫马真天赶出来：“我们去哪儿？”

“白教堂。”

“去那儿干什么？”

朱诺怜悯地看了何满尊一样，不知道他可怜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那里是苏丰涯最后出现的地方，想要找她，当然得去那儿。”

“你刚才不是说天上的人偶是……”

“一个推测而已，而且如果苏丰涯真的变成那副样子了，我们要怎么把它带到席弥面前？你最好祈祷那东西跟苏丰涯没关系，不然我们俩的画都泡汤了。”

何满尊看着后视镜里的意大利女孩，感觉她嗖嗖冒着寒气，都这个时候了，她想的还是画，正常人不应该屁滚尿流地躲进被窝里不敢出来吗？

他不想继续跟朱诺交流，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也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整理新翻开的《全知之书》——

旧的恶魔离开之日，新的恶魔降临世界。

恶魔日夜吞吃“七情”，直到感情的当量超越阈值，过往的人生将化作“异形”，成为他们咆哮世间的力量。

力量随着情感的旺盛不断成长，无止无歇。

何满尊吓得满头大汗，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吞吃情感，把人生化作名为“异形”的力量，这就是这几天他在做的事情。难道他也是恶魔！

“不会不会，哪有这么活泼可爱心地善良的恶魔。”何满尊安慰着自己，继续看《全知之书》，短短的内容，信息量却大得吓人，他越看越心惊。

旧的恶魔离开之日，也许是指恶魔死亡，也许，是去往另一个地方。可是他能去哪儿？天堂地狱都是想象中的领域，如果真的要“离开世界”，那只能上月球了。可是恶魔去月球干什么？

而这一天，新的恶魔会降临。

这意味着人类绵长的历史中，恶魔一直存在着，老的离开，新的降临，数量是恒定的。然而他们从哪里降临？这种充满仪式感和计划性的行为，又是什么东西的意志？难道在“月球”上，恶魔们还有属于他们的政治？

他们的力量是无限的，然而人类历史中，没有一次灭顶之灾来自于恶魔，他们降临的目的是什么？

何满尊像在横渡一条长河，他看到了彼岸飘来的一片斑斓的叶子，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必须不断前进，去看清楚彼岸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