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在何满尊指间绽开，最中央一张如同孔雀翎羽，飞快地刺入神的脖子。神没有闪避，脖子轻而易举地被撕开狭长的缝。但伤口没有出血，也看不到骨肉，只有深不见底的黑，神的脖子里像藏了一座深渊。

扑克牌流畅地跌落进去。

何满尊逼近神，三条地板突然蹿起来，从不同方向卷向何满尊。

三张扑克仿佛从指间炸出去的光束，精准地撞在三条地板上。飞快合拢的地板鲜花一样被强行卷开，何满尊从花瓣丛中风驰电掣。

神轻抚怀中的羔羊——

走廊骤然坍塌，何满尊对神触手可及时，被走廊一瞬间吞没，像一叶飞鸟被蹿出海面的白鲨一口吞下。

半张扑克探出废墟顶部，像鲨鱼背鳍，飞快地裁开碎石，游向神。刹那之后，神面前的废墟炸开了，9张扑克仿佛石块中翻开的獠牙，浩大地笼罩向神。何满尊从扑克最中央穿花引蝶飞掠出来，指间捏着一张小王，刺向神。在他身后，少年、青年木偶分站两侧，像望着骑士出征。

神没有看逼兀而来的“骑士”，继续轻抚着羔羊，何满尊身后的废墟碎石沸腾起来，大张开的血盆大口一样，铺天盖地卷向他。

“源研介！”何满尊清冷地喊了一声。

他身后的青年木偶弯腰行礼：“明白，先生。”

被称作源研介的青年木偶扯开巨大的白色手帕，浩大扬起，笼罩了涛涛而来的废墟猛兽。

“要看白鸽吗？”

扬起的手帕被重新扯下来，像风吹开的裙摆，沸腾的废墟平息了，洁白的鸽群“哗啦啦”腾飞起来。

何满尊转瞬来到神面前，‘小王’划向他的脖子。神没有闪躲，扑克牌流畅地从左边裁到右边，将他的脊椎和气管平滑地切断，脑袋从脖子上掉落下去。

何满尊不由愣了愣，因为神从三维变成了二维，确切地说，他变成了一张油画，滑落在地上。

神是一张画？

模糊的记忆在何满尊脑海里复苏。这位神的姿态没有任何解构和颠覆，和人类对神的想象一模一样。不因为别的，它本就是人类创造的一副画。这幅画最初挂在书房的墙壁上。

不知名的东西，让油画在光影中投射出了三维的画面。何满尊没有杀掉神，他只是弄坏了一副画而已。真正的“神”还藏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像一个巨婴，摆弄着他的玩具。

何满尊低头看着王幼玄，他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液流走了一大半，呼吸薄得像细线，过不了多久，连这一点呼吸也会断了。

“诺耶，帮我把他缝起来。”

少年木偶歪着脑袋摊了摊手：“这可不行哦，我只能缝你，别人缝不了。”

“缝不了？”

“给你举个例子，手指划破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结痂、愈合，对吧，但是你能帮别人结痂吗？”

“真是生动鲜活的例子啊。”何满尊的表情藏在白色面具后面，“那你……把他带走，源研介，你和我去找藏在房子里的……怪物。”

“是，主人。”两个人偶异口同声。

名叫诺耶的少年人偶怀抱着呼吸纤弱的王幼玄，离开走廊，出了房子。

“抱歉了。”何满尊低着头，不知道在向谁致歉，旋即昂头清啸，像一只海燕盘旋而起，越攀越高，直冲天际。整个房子在清啸中震荡起来，仿佛万马奔腾，地板、墙面，所有的家具都被滚滚而来的震荡所吞没，像惊涛海浪里的海藻，载浮载沉。

地板很快不堪重负，哗哗绷断，就连何满尊的落脚之地，也像初春的冰面一样破碎，带着他和身后的源研介坠向一楼。

整个房子都在陷落，昂贵的地板石料雪崩般“哗哗”倾泻，所有的房间都在崩塌中消失了，室内变成一只流动的漏斗。

何满尊和源研介站在漏斗中央，像追逐末日风景的旅人。

盘踞在这栋房子里的怪物无论是神，还是大蛇，都将被这巨大的“沙漏”滤出来。

“这才是你的人生该有的样子……”被何满尊斩断的神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了，像一颗乒乓球，在流动的房子里回荡。

何满尊想要辨别声音来自何方，但好像是房子本身在开口说话，所有石料水泥都是唇舌。

“愿你的一生，步入天堂，无悲无痛……”神的声音落下，一直安静的羊羔突然发出了悲鸣。

悲鸣像出征的号角，而后，崩坏的砖石，碾碎的家具……原本已经在地面堆成山丘，这时却像时间逆流般倒卷向上，汇成三股灰色的风暴。风暴冲上屋顶之时，又逆流而下，先后奔向何满尊和源研介。

第一道风暴转瞬已经来到两人面前，何满尊白袍群飞的鸽子般被扯开，地板被巨大的风压剥离，变成怒绽纷飞的花瓣。

“源研介！”何满尊清吼着。

源研介微笑地扬起右臂，巨大的白色帕子像从指间涌动的飓风，铺天盖地地卷开，把他和何满尊全部笼罩进去。

灰色风暴冲击在帕子上，激烈地撕扯着它的纤维。源研介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场风暴包裹的力量超越了他的预估，竟然连魔术手帕都不能让它平息。

第二股风暴从何满尊身后围过来，这一回没有源研介的守护，他只能纵身而起，第三股风暴在这时泰山压顶而来，何满尊听到身体在压抑而来的风中撕裂的声音。

“魔术……手帕！”

细长的指关节像开合的器械，属于源研介的魔术手帕，被何满尊拉扯了出来。

上下两重风暴压缩而来，何满尊抖开帕子，像斗牛士一样牵引风暴。而和源研介角力里第一重风暴丢下了他，跟着扑向何满尊。

三重风暴填满了每一个角落，把他压缩进了死角。只要把他绞入其中，最初优雅昂贵的家具就会把他碾成肉泥血浆。

何满尊手中的帕子旋成了流畅的圆弧，牵引着三重风暴卷在一起，像暴走的公牛沉重冲撞。何满尊雪白的身影在这一瞬间冲天而起，如同跃出海面的独角鲸。

巨大的帕子缓缓落下，像一片雪花，盖在风暴上。

在这个阴云密布的三月，双更如约而至。6点30分第二更，勤奋的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