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尊的目光被灿烈的火焰填满了，就像有一架彩虹从云朵上坠落，坠陨中开始破碎、燃烧，像一千树樱花同时盛开同时凋零。花瓣铺天盖地地落在安娜身边。

交欢海粉碎了安娜的心脏，将手从她的胸腔里抽出来。

樱花般的火焰立刻卷上外翻的伤口，粉碎的心脏、大张的伤口，全部在一瞬间愈合了。甚至没有过程，就像漫长的时间，从火焰中光影般流过。

“不死鸟……”交欢海圆圆的眸子收敛起来，像一双刀锋。

他作为容器，生下了这些孩子们，但并不了解他们，只知道那是父亲的一次豪赌。他猜测过这些孩子的性状，却从没有想过，安娜的权柄竟然是“不死鸟”。

这些孩子与其他天使恶魔不同，权柄并不是由“人生”凝聚而成，而是来自于他们的“造物原料”。每一个孩子都源自于最精贵的原料，就跟他和米特一样。

但竟然是不死鸟……

米特的不死来自于“创造”。

他的不死来自于“生”。

这是分别藏在创世神左右手的至高权柄，但不死鸟确实另外的东西，就结果而言，它也是不死。但它的不死，来自于对于“死亡”的否定。

生命是向前的奔流，每个人都是河流中的鱼，被裹挟着永不回头。米特能在跌入入海口之前，在河流的发源地，创造新的自己，交欢海能逆流而上。

安娜，不是鱼。

樱花火焰修补了安娜的伤口，她微笑着点点头：“你手里的是创世神的权柄，区区不死鸟，何足挂齿？”她说着，声音忽然变得又细又薄，银色像一连串音符，“何满尊，夏娜是为了你来到这儿的，现在她死了，你却只像烂泥一样躺在这儿吗？”

何满尊紧紧抱着夏娜。

但仔细看的话，与其说他抱着夏娜，不如说是夏娜抱着他。女孩已经失去了呼吸，他才是需要被抚慰的那个人。

面对安娜的问题，他不想回答，只是牢牢抱紧夏娜。她冰冷的身体不断刺激着他。

“真是没用，你难道还想向我求救？”安娜皱了皱眉头，轻轻抬起头，琥珀般迷幻的眸子穿过火焰，凝视着面前的交欢海，“我可挡不住他多久。”

交欢海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些孩子，他一个都看不透。不过离说过，这些孩子每个都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共同的、至高的特权——自由。

他们有做任何事情的自由，虽然最后终将承受自由所带来的代价。

“安娜，准备好站在这里所要付出的代价了吗？”交欢海的疑惑从眼底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大理石般的平静。

“我只喜欢我喜欢的结果。”安娜笑起来，“宙斯，你不是不愿意走吗？就在这儿看着吗？如果你真的想要为王，就展示一下你生而为王的气魄……”

安娜的话说到一半，交欢海的手从她的脊背爆炸出来，粘稠的血浆洒出来，雨点般落在何满尊脸上。

烫……

明明只是血而已，何满尊却感觉自己被烧着了，抱着夏娜拼命向后躲。

他必须逃离这儿。

他只是个学生而已。

他必须要做的就是带着夏娜离开这儿，找到巫马真天，逃离这片森林。

这是他能做到的一切。

他也只能这么做而已。

“约瑟芬……救我……”何满尊嘶哑着大喊，“快救我……我要死了！我们要死了！约瑟芬，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快救我……快救我阿……”

约瑟芬仿佛听不到何满尊的声音，只是凝视着离。

交欢海贯穿了安娜，将她像一面旗帜般高高举了起来。

不死鸟飞跃了死亡之河，即便是交欢海也杀不了她。但她想要阻止交欢海的脚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交欢海向后折断了安娜的手臂，将她的小臂从她后脊捅进去，卡嵌在肋骨指间，又将她另一条手臂以同样的方式锁起来。双腿在这段后塞进腹腔，以彼此的腿骨封锁。

不死鸟的权柄虽然能够让安娜泅渡死亡，但这种情况下即便关节能恢复如初，她想行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接下来，只要将她抛上高空就可以了。

等她落下来的时候，何满尊已经死了。

交欢海抓着安娜，准备将她扔出去。空闲的手却忽然虚空一抓。

真的抓空了。

回过神来，手中的安娜也不见了。

宙斯抱着安在半跪在何满尊面前，将她的四肢一寸一寸掰出来。

交欢海嘴角扬起了笑容，宙斯的速度非常快，这应该就是他的权柄。

不过这份权柄在他手中，还是过于稚嫩了！

安娜已经在火焰中重生。

交欢海重重踏在地面上，身体雷霆万钧地暴走，大地在他的踩踏下裂开了一张蜘蛛网。

宙斯牵着安娜的手，一瞬间从原地消失了，他的声音像看不见的羽毛碎片般飘扬：“看到了吗安娜……我可是宙斯……无论谁挡在我的面前……都只是我走上王座的石阶而已……交欢海是，你也是……在我利用完你之前……你可不能死……既然你说何满尊不能死……那我就暂时让他活着好了……有我在，谁都别想杀他！”

在最后的声音落下的同时，因为高速而消失的宙斯也重新出现——手脚的骨骼都已经粉碎，被交欢海掐着脖子，悬在半空。

安娜在最后的时候逃走了，回到了何满尊面前。

交欢海提着宙斯，手指慢慢收紧。

宙斯的权柄不是不死鸟，一旦死了，就真的死了。

这是交欢海曾经养育过的孩子，不过他不该有心理负担——这是这些孩子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比他们高贵的权柄更加闪耀的名叫“自由”的东西，此刻的代价，也是这份闪耀的一部分。

“你的人生结束了，还有话要说吗？”交欢海低声说。

何满尊躲在安娜身后，听着交欢海的话，忽然想到初遇宙斯时的场景。当时他也骄傲得像个皇帝，但一被出云和朱诺威胁，立马大哭求饶。现在他的处境和当时很像，应该也会求饶。

朱诺放了他一马，交欢海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最多算是孩子气的胡闹而已。

“我——”宙斯被掐着脖子，声带受阻，即便是咆哮也被压得很低。但他似乎不甘于用这么低的声音说话，拼命的大吼，让声音冲上子宫的穹顶，无休无止地呼啸，“我是宙斯，我是世界的皇帝！”

“好。”交欢海点点头，松开了手。

宙斯从他手中滑下去，但还没落地，脑袋又被他抓住了。他的指关节脆响了一声，手指骤然收紧，宙斯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

脑浆和血浆飞溅开，首先溅在交欢海身上。

又扑上了安娜的脸，安娜没有闪避，一动不动地看着宙斯的尸体滑落到地上。

最后洒在何满尊的脸上。

想成为皇帝的男孩躺在地上，带着天真和他脆弱的野望，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