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尊的身体像一台生锈的机器，骨节咔嚓咔嚓地响。他凝视着一步步走来的离。

离除了手臂上的血线之外，并没有受其他的伤，步履轻盈，也不像受伤的样子。世界树的东风，正如他所说的，仅仅只是擦破了皮而已。

“朱诺……朱诺……”何满尊拉住朱诺的手，急促地后退，“我们该走了，这个怪物是杀不死的……是杀不死的……”

何满尊曾亲眼看到过东风，连约瑟芬都不得不严阵以待。但离被东风正面吹过，竟然只是擦破了皮！

必须得逃了。

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何满尊紧紧拉住朱诺的手，想拉着她离开。

但朱诺纹丝不动。

他仰起头，正准备催促她，却发现她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并非苦笑或者虚张声势，她的笑容里有光。

“离——流血了。”朱诺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何满尊没懂朱诺的意思。

仅仅只是流血而已，对于离而言，一点血根本无足轻重。

“离，你也会流血啊！”朱诺甩开何满尊的手，热烈的目光盯着纯净的离，“离，你很清楚，人为为什么畏惧神……但现在神流血了。神既然会流血，那就意味着神也会死……神不是高不可攀……离，你也是能被杀死的啊！”

“有意思的认知……”离轻轻停下脚步，面对着兴奋起来的朱诺，“既然你拔剑了，这也意味着我们的谈判彻底破裂了，是吗？”

“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没有！”何满尊害怕得全身颤抖，但还是抢上一步，连连说，“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谈，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不就是她的身份嘛，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还是同学，她所有的事我都知道！来来来，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叫朱诺，是个女人……这个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性格特别差，跟她在一起，就像呆在冰箱里一样，全身一股氟利昂的味道……你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快说快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

何满尊说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地了。他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被朱诺提起来了。

“你可以试试全力挥动世界树，虽然挥剑之后，你肯定会死……”离白玉般的眸子微微闪起了光，“但那可是世界树啊……我也很期待这样至高的权柄，引起的风暴是怎样的风景！”

“我会让你看到……瑰丽景色的……”朱诺一边说，一边高高举起了何满尊。

“朱诺，你……你想干什么！”何满尊想挣扎，但被朱诺抓着，想逃根本不可能。

朱诺的身体绷成了一张硬弓：“去啦，约瑟芬！”

她重重挥下右臂，何满尊像一颗铅球一样，被重重地投了出去。

何满尊想强行停下来，但朱诺的力量仿佛狂风怒浪，他根本停不住，只能扯开魔术手帕，将自己一重一重包裹起来。

他很清楚，在离之下，魔术手帕就像一张白纸，会被轻易地剖开。但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这一刻，他对朱诺的憎恶攀升到了极致。

甚至超越了她屠城的时刻。

他想一脚一脚踹下方的野草，想揪着这些草，把它们踹成粉末。看到一城死尸的时候，他没有想要踹野草，只有这一刻……自己死亡加身的时候，他才陷入了这种强烈的愤怒。

最盛大的怒火，只会因为自身而燃起。

离看了一眼扑过来的离，轻轻抬起右手。

何满尊盯着他的手。

片刻之前，朱诺就因为被这只手捏了一下，整条左臂化成了肉末。

一旦他也撞上了这只手，他会被彻底吹飞的。

“源研介！诺耶！夫人！莉莉丝！”何满尊高声咆哮。

源研介、诺耶、鲜花夫人和莉莉丝同时在何满尊面前出现，扑向了离！

离抓住了源研介的手腕，将他作为了“剑”，轻轻挥向诺耶、鲜花夫人和莉莉丝。他们纷纷退避，但“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们刚想行动的瞬间，全部被拦腰斩断。

下一刻，“剑”斩向了何满尊。

死亡临近，何满尊没有任何可以挥舞的权柄了。他像蒙上被子抱紧小熊一样，将双手挡在额前，闭上眼睛。

——再见了，最终也没能燃起热血的此生。

何满尊眼睛闭了很久。

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原来死亡那么平静。

直到腹部被重重踹了一脚，身体倒飞出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已经飞入了朱诺的怀里。

而眼前，是纯净得仿佛一道凛冽光辉的身影。

约瑟芬反手握着漆黑的太刀，挡住了离按下来的洁白食指。

源研介、诺耶、鲜花夫人、莉莉丝消失扬起的金粉，像翻滚的金色潮汐，笼罩在他们身边。

这是……神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