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尊踩下油门，把方向盘向右打死，第二代的EcoBoost V6发动机发出猛兽般的咆哮。皮卡在高速中掉头，何满尊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车座上，脑袋猝不及防地撞上玻璃。

真实开车果然和玩游戏截然不同，何满尊觉得他能用手里的方向盘把自己杀掉。但现在也不能弃车而走，不然楚蒙和他的助手会被踩成肉泥的。

何满尊调整好方向，紧握住方向盘，再一次踩下油门。他不敢将油门踩到底，如果车速在几秒内提升到每小时180公里，他绝对无法掌控屁股下面的小野兽。

但是……

何满尊看了一眼后视镜，五匹魁伟的骏马人字形排开站在洞穴口，它们的个头比寻常的马大了3倍不止，修长有力的腿让人怀疑能踏碎成年非洲象的骨骼。为首的马在后视镜中扬起上半身，昂首长嘶，像雷霆从它锐利的锯齿中喷射出来。

何满尊猛地踩下油门，身下这台皮卡的动力逐渐被释放出来，速度飞快地往上攀，带着何满尊向前暴走。

长嘶声过后，为首的骏马突然向着何满尊的皮卡狂奔。它身材庞大，腿又修长有力，一跃超过30米。它仿佛银白的风暴朝暴走的黑色皮卡卷去。

何满尊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身下的车子了，它的动力被完全释放，指针在红线上狂跳。好在这里是郊外，不用拐弯，没有十字路口，可以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

风流在车子两侧形成巨大的噪音，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听到从车窗外传来的沉重喘息声，一声一声，像深夜耳边的低语。

何满尊愣了愣，扭过头，车窗已经被包裹着外骨骼的马首填满了，熔铁一样火红的眼睛，正在往车内看。

皮卡虽然不以速度见长，但这怎么也是180公里的时速啊，它怎么跟上来的？而且仿佛对它而言，这台车更像是静止的一样，任它打量。

何满尊把方向盘凶猛地向右打，但皮卡还没来得及转向，骏马重重地往车身上一撞，像海啸冲撞浮木，沉重的车身横向飞了出去，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何满尊和巫马真天虽然被安全带绑着，但依旧天旋地转。

靠近驾驶席的车窗在冲击中粉碎，每一片玻璃都变成了致命武器。何满尊扑在巫马真天身上，以免她被割断大动脉。玻璃碎片像弹幕一样“哗啦啦”地撕开他的大衣，绞紧皮肉里。剧痛如同蛇群，沿着脉络蜂拥而入钻进大脑皮层，他忍不住发出咆哮悲鸣。

“满尊先生，你没事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何满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车子在巨大的冲击下熄火了，他重新发动，在一连串颓败的“突突”声中，发动机终于再一次苏醒。不过车子的机能好像受到了影响，音箱跟着发动机一块儿响起来。是一首意大利民谣：

在波光粼粼的地方

海风劲疾地吹荡

在这古旧的阳台上

紧挨着苏莲托的海湾旁

一个男子簇拥着姑娘

在泪水洗面之后

他清了清嗓子

开始吟唱

……

何满尊紧握着方向盘，直接把油门踩到底。这台暴躁的猛兽蹿了出去，朝着前方狂奔。

从这儿全速开进城镇，大约需要十几分钟。虽然把这匹马引进城会引发一系列骚动，但如果能及时惊动警察，送它几发子弹，那即便是从地下钻出来的猛兽，也能让它躺平吧！

持续飙高的肾上腺激素让何满尊开车渐入佳境，虽然还是横冲直撞，但已经能够把控一点这台机器了。

只要沿着这条路笔直往前开，就能进城。到时候让这头傻大个尝尝现代文明的铁拳。现在早就不是被铁蹄蹂躏的时代了，更不是谁个子大就听谁的时代。

“满尊先生，你……没事吧？”巫马真天盯着何满尊的后背看。

何满尊的后背出血太严重，从大衣里渗透出来。如果不及时止血，他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度死在方向盘上。

“小事……我平时玩《侠盗飞车》，车尾都是烧起来的，小场面！”何满尊疼得五官绞起来，像揉皱的橘子皮。

听何满尊这么说，巫马真天放心了。现在车尾还没有烧起来，何满尊肯定没事。

何满尊咬着牙，靠肾上腺激素和对死亡的恐惧紧紧抓住方向盘。虽然他活过的人生不算多美好，前途暗淡，也没有过女朋友，悼念爱情都找不到对象，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还有一大堆没玩过的游戏，没追完的漫画，没看到的电影……

真是落寞啊，在死之前，想的竟然是这么鸡毛蒜皮的事。

何满尊，仔细想想，有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事。穿过心，穿过肝，找到那个东西。

嘿嘿，

果然找不到！

人生中并没有庄严盛大拽着他往前走，像朝圣者向往神的辉光，他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光。每一步都在走在沼泽中，即将沉下去时，却又能抓住小小的不甘，一步步往前，留下深深浅浅的浑浊脚印。

何满尊突然有点愤怒，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愤怒，就像面无表情时留下的眼泪，春天的落叶，盛夏的白雪。在这份愤怒中，他让皮卡疯狂地曲线前行。

身后的怪物即便体型大得超越了常识，它也是马。马的身体构造注定了它必须在转弯的时候减速，不然就会失去平衡，骨骼甚至在高速中负荷不住身体的重量。

身下这台皮卡虽然在速度上不占优势，但凭借着机械的特异性，它就能够在连续的转弯中甩开紧追不舍的骏马。这就是文明的力量。

呲——

何满尊猛地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依然带着沉重的皮卡往前冲。他绝望地看着突然在眼前崛起的庞然大物，像一座银白的山丘。他把方向盘向右打死，后车厢甩开半圆的弧度，向右飘过去。然而在“砰”的一声之后，这种滑行戛然而止。

巨马踩着车前盖上，铁皮被马蹄撕开，像一朵大丽菊。强壮的马腿穿透了整个车头，将它钉在地面上。

发动机被破坏，皮卡仿佛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彻底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