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尊醒来时，看到周围仿佛台风过境。

以他为中心，半径一公里的土地，变成了一个陨石坑。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树和绵延如潮的花海，全部变成了粉末。

不过这片森林真厉害，即便树木大面积被摧毁，头顶依然是如荫华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随着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明，有些事也很快重新浮入他的脑海。

“——真天！”

他疯狂地爬起来，但剧痛一下子就把他撂倒了。

他身体的破损比昏迷之前更加严重，骨头好像碎得一块儿都不剩了，变成粉末绞进了同样是粉末的血肉里。连颅骨都碎了，骨片插进了脑浆里面。

剧痛几乎让他发疯。

但更让他疯狂的是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

朱诺挥下右手，巫马真天的脑袋飞了起来。

“真天……真天……”这段记忆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让他差点再一次陷入昏厥。

“满尊先生叫我干什么？”

何满尊愣了愣。

刚才似乎产生了幻觉，他听到了巫马真天的声音。

但是她已经被斩首。

即便她的身体那么奇怪，受了重伤却能无声无息地恢复，也不可能在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重新活过来。

然而，何满尊不仅耳朵出现了幻觉，连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不远处，一个形似巫马真天的人正在烤一头奇怪的动物，肉香四溢，她嘴里被肉塞满，一边大嚼，一边看着何满尊。

朱诺、出云、夏娜也都围坐在烤肉周围。

怎么会这样？

而且巫马真天即便活着，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坐在朱诺身边，她刚刚可是摘下了你的脑袋，你心再怎么大，也不该坐在她旁边啊！

“满尊先生饿吗？”巫马真天握着一只烤熟的腿，快步走向何满尊。

何满尊挺饿的，但是眼前的一切让他暂时忘了饥饿。

好吧，他没有忘记。

巫马真天拿来的腿他三下五除二就啃干净了，如果不是巫马真天拼命拦着，他连骨头也能一块儿吃下去。

吃完了腿，身体稍微变得舒服了一点，他终于开口：“真天，你……你怎么活过来的？”

“怎么活过来？”巫马真天满脸茫然，似乎并不懂何满尊的意思。

“就是你的头不是被切了吗？现在怎么又……怎么又能SB呵呵地站在这儿？”

巫马真天还是不懂。

“没人要杀她。”朱诺坐在烤肉旁边，平静地接过何满尊的问题，“我杀的只是出云用冰做的替身而已。”

“原来如此，是冰做的替身……”何满尊重复了一遍朱诺的话，却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怒火冲上了天灵盖，“你说什么？是替身！！！”

“嗯。”

“嗯个屁啊！”何满尊咆哮起来，“你知道我当时经历了什么吗！我疯了你知道吗？我TM当时就直接疯了！身体像烧了起来，但比真的被火烧还要痛！但你竟然跟我说这只是替身！这么玩有意思吗？！还有巫马真天，你，你竟然联合他们骗我，伤我的心！我不想——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哦，好的。”巫马真天点点头，转过身，蹦蹦跳跳地回到烤肉旁边。

何满尊：“……”

夏娜吃下一块胸口的肉，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向何满尊：“行了行了，别生气了，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娜娜，连你也这么说！”何满尊睡在地上，生气地背对着她，“你根本不懂我经历了什么！”

“那你不想知道这片森林经历了什么吗？”

“森林？”何满尊愣了愣。

确实，怎么睡了一觉之后，森林里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大陨石坑。

“这是你和朱诺对战时，造成的破坏。”

“和朱诺对战？别开玩笑了，”何满尊摇摇头，“她打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挥挥手就行了。如果我们在博物馆打架，她都不会砸坏东西……”

何满尊说着，想到朱诺刚刚骗了他，不想把她说得太厉害，连忙闭嘴。

“你们打架时我就在旁边看，这确实是你们造成的。”

何满尊扭过头，看夏娜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信将疑，试探性地问：“真的？”

“有必要骗你吗？”

何满尊挣扎着爬起来，低头端详自己，露出了傻笑：“我真的这么厉害吗？我真的可以揍朱诺了？把她按在地上，打得叫爸爸？”

朱诺：“……”

夏娜：“……你好像有点误会我的意思了。能跟她打两下，不代表你打得过她，更不代表能把她打得叫爸爸。”

“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何满尊试图感受自己身体里多出来的力量，但一无所获，“跟之前相比，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感觉不到？”夏娜亲眼见证了何满尊跟朱诺的战斗，那是巨大的震撼。

但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因为确实没有区别。”朱诺说。

“什么？！”何满尊感觉又被打击了一下，“不是说我变强了，能揍你了吗？怎么又变没区别了？”

朱诺：“……刚才你确实变成了夏娜所说的样子，但现在，那个你消失了。”

“消失了？”何满尊歪过脑袋，看着朱诺，觉得这句话不是很好理解。

朱诺的意外比起何满尊却只多不少。

他心底那座深渊，比想象中更加庞然巨大，就像藏在深海下的巨大冰山，裂缝中栖息着蓝鲸和虎头鲨。深渊中洪水般的孤独与恐惧因为巫马真天的假死，滔滔涌现，他几乎在一瞬间，被这些他逃避的感情给杀掉了。

但在这时候，他做了一件事。

他把自己所有的感知都封死了，仅仅留下滔天的愤怒，成为了暴君般的黑色小丑。

那时候的何满尊，并不是真正的何满尊，只是他人格的一个切面，就像另一个他。

现在所有的对感情的感受力全部回来，黑色小丑就消失了，涛涛情感，又全部锁进了那座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苏丰涯是炙热的爱，唐上礼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他们纯粹的感情，造就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强大……尤其是唐上礼，历经历代天使恶魔，他是我从未见识过的恢弘浩瀚。但是你，何满尊，你的一生，来自孤独和恐惧，这份当量，也如同他们一样巨大，你却不像他们那样强大。”朱诺站起来，高跟鞋踩着鲜花粉末走过，像一支短刀，裁过华美的织锦，“因为你把所有的感情都藏了起来，无论历经多少人生，你却不会因为而变得波澜壮阔，你也不该变得波澜壮阔，你的底色是孤独和恐惧，当涛涛情感无尽庞然，当你的深渊终于藏不下，当你咆哮世间，就是你死去之时。”

何满尊凝视朱诺一步一步靠近，仿佛看到滚滚而来的命运。

即便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却也明白朱诺每一句话的意思。

他并不会强大，对于他那绝望的生命底色而言，强大将和死亡一起来临。

不过，也有意外。

那就是像刚才那样，变成黑色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