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雯似乎已经得到允许，可以自由动用书房的东西，比如白兰地，比如她能自在地坐在桌子上：“奥古和团子都是在两年前来到这儿的，我也是那个时候任职这儿的园艺师，当时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富商，和我已经服务的所有富商一样，自以为是，假装谦恭，实际上早就把自己跟普罗大众分开了，认为我们都是猴子。”费雯耸了耸肩，“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他的特别之处，经常有人拜访他，他却很少露面。前来拜访的人之中却有不少举足轻重的人物，比如小唇的市长。”

唐上礼把他长长的腿盘在椅子上，好在这个椅子够大。

“他们每个人都会奥古很恭敬，这种恭敬不是利益相关的假客气，而是……嗯……怎么说呢，很虔诚。”

“这是参拜来了。”唐上礼想把团子招呼道身边，但团子对他很警觉，总是保持着距离绕圈圈。

“我想个比喻哦，就像……就像臣子觐见自己的皇帝。你看，这都什么时代了，哪来的皇帝？但是他们都这么做了。”费雯皱了皱眉头，淡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他们是富豪，是政客，他们拥有大量资本，也很聪明，却心甘情愿地像奥古臣服。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有点害怕，还想过辞职，但因为薪水太高，还是没能辞得下去。”

“开了多少？”

“这是个秘密……”费雯做出禁声的手势，“但后来奥古显露了他真正的本色，才让我打消了辞职的想法。”

“本色？”

“他喜欢开家庭聚会。”费雯说，“除了我和奥古，这儿还有三个女孩和老邓，他平时都呆在实验室，鼓捣各种奇怪的东西……我跟你说过，他还是个科学家。但他会定期开展家庭聚会。我们的厨师是伊丽莎白，来自英国的美少女厨师，但是奥古在家庭聚会的时候，有时会拉开她，亲自下厨。然后逼迫我们承认，他做的食物比伊丽莎白更好吃。他喜欢听恐怖故事，所以我们会围坐在会客厅，点着蜡烛讲鬼故事。他能把我们全部讲睡着，等我们醒来时，蜡烛把窗帘给烧了……但他全然没有发现。总而言之，通过他的种种行为，我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位王——智商不高。白痴一般都很善良，于是我决定留下来。”

“我也喜欢鬼故事，看来我们应该能谈得来。”唐上礼终于抓住了团子，逼迫他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在他最喜欢的电影《加勒比海盗》中，巴博萨船长的肩膀上就有一只猴子，“你说他还是个科学家？”

“嗯哼~”费雯耸了耸肩，“他的主要研究方向好像是生物医学，那些来找他的人，似乎是在这方面有求于他。我见过那么多有钱人，无论他们性格怎么样，聪明还是愚钝，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你猜是什么？”

“有钱人啊……”唐上礼思索了一会儿，“我还真没尝试过有钱人的生活。”

“他们什么都不缺，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们跟普罗大众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就像人跟猴子的差别一样。但在一件事面前，他们不得不跟‘猴子’平起平坐。”费雯喝了一口白兰地，说，“死亡。”

“奥古的研究能对抗死亡？”唐上礼皱了皱眉头。

“我本来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他的研究，但从去年开始，我的嗓子觉得很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之后发现，咽喉癌。”费雯回忆这段往事，依旧心有余悸，“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预计寿命剩下3个月。我当时五雷轰顶，这种感觉很具象，心脏仿佛突然从胸腔往下掉，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然后胸口被一把斧子一下一下地凿，身体从头凉到脚，依靠自己站起来是完全不可能的，觉得骨头被抽掉了，身子像一块手帕，软绵绵地往下滑。奥古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送我去了最好的医院，但依旧没用，所有的药物也只能让我在死前过得好一点。最后一个月，我经常发现他在我的房间门口晃，想进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进来。我能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电影里书里那种视死如归都是假的，我也远没有我自己以为得那么勇敢和洒脱。我每天都在恐惧、绝望、愤怒中度过。我不想死，即便失去我以前渴望的一切、失去我的梦想，能换我多活几年，我也愿意。最终，我真的没死。”

“因为他？”

“嗯。”费雯点点头，脸上也慢慢爬上红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想到了那个人，“奥古当初一直在我门口转悠，是因为他确实有帮我续命的方法。但这个方法并不是给我用的，而是给‘王’使用的。总而言之，就是‘我不配’。这个东西不是给我这种人用的，但最终，他还是救了我。”

“这就是他研究的东西？”唐上礼说。

“嗯。”费雯点点头，“是一种用于人类进化的研究，通过一种特殊的混合物，改变人体的细胞结构。这种混合物不但摧毁了我身体里的癌细胞，还让我更加健康，预计寿命也超越了普通人。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特别好？即便天天晒太阳也不用担心皮肤病。只是……”

“只是什么？”

“奥古在给我注射了混合物之后，躲起来哭了一个礼拜。”费雯耸了耸肩，然后一见到我就像祥林嫂一样跟我念叨，“‘我为什么没忍住，我明明早就是一个合格的王，为什么会这么做？’还指责我用催眠术控制了他，在我最终证明没有这种催眠术的情况下，他彻底崩溃了，然后祈求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会被人嘲笑他根本没有真正理解《君主论》。这样他的在发上发表的关于《君主论》的论文的权威性，也会被质疑的。”

唐上礼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答应他。”

“所以我这不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吗？”费雯也默契地眨了眨眼睛，“偷偷告诉你，其实这栋房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只有奥古以为他隐藏得很好。每次他正襟危坐地聊‘王’的话题的时候，我们都想笑，但又要努力憋住笑，但又憋不住。”

“他是不是以为你们笑是因为他说得很有意思？”

“没错，所以说他智商不高嘛。”费雯摊了摊手。

唐上礼大致了解这个神秘的奥古是个什么人了，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知道费雯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个统治者、科学家为了给她，抛弃了“王”的原则。确实值得赢取一个女人的爱。

“他的事说完了，说说我的事吧。”费雯端起酒杯，“如果你想写我的人生的话，那可能是一个漫长的……”

“嗯，其实我想见一见奥古。”

“我也想见他……”费雯幽幽地说。

“什么？”

“没什么。”费雯脸微微发红，连忙否认，“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而且最近，他的实验好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不是治好了你的病吗？实验还没完成。”

“实验的最终目的不止如此。”费雯说，“他想做的东西，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