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梁文过负责的四个小组税收清欠基本上完成，傍晚，夹了账本到梁文西家去。这是最后一次来了，前面来了两次，梁文西家里是确实可怜，三个女儿到过年了，都没添件新衣服，连过年的肉都不知道下落。

说心里话，看到梁文西家里这种情况，梁文过内心去已经打定主意，不想叫这家人缴纳今年余下的税收，可是又担心梁文西这张臭嘴巴，到时候又把不住门，钱不交还大言不惭到处吹嘘是大队不敢征收，抱着这种心思，他也过来做工作，略微坐坐，听听夫妻俩诉苦就走了。

梁文西心里头明白，凭自己一个人是不能跟梁文过抗的，梁文过占着理手头握着国法，又是凤凰村兄弟众多，本身也是个打架的厉害角色，听说人家在学校只一拳就把牛高马大的老师打趴下，估计也不是传闻，瞧人家身板就知道，讲道理讲不过，耍横的更不敢，自然只有低声下气说好话。梁文过两次上门，多多少少把农业税特产税给交齐了，剩下的统筹提留就只有拖欠，夫妻俩说是连过年都没法子，总得容一家人好歹有口肉尝尝，不能苦了孩子眼巴巴的跟着人家闻肉香哇。

梁文过心里跟他一家算过账，人家能够尽力的缴纳今年的农业税跟特产税，已经是天大的长进，也是顶了天尽了最大的能力，往年老书记都是跑断腿也不见得这家伙会卖帐，自然不会强*。走进梁文西家门，梁文西没来，说到梁文和家里去了，大概是结这个月的工资。

女人端了杯白开水给他，不好意思的说，书记大兄弟，你看，这家里，大过年的，都没啥好招待你的，让你笑话了。梁文过瞧瞧三个女儿，都是一身破衣服，大冬天的，三个孩子上身穿了件家里做的那种鼓鼓囊囊的棉衣服，下身没钱买棉裤，就是一条单裤，鞋子也是家里做的棉鞋，却都已经破了，有缝补的，还有没缝补的地方露出了里面没穿袜子的光脚。

看着这些，梁文过突然心里有些发酸，想到自个年幼，老爷老娘苦巴巴的养活几个孩子，也是这般熬苦日子过来，碰上了大队干部到家里收税，老爷老娘也是跟今天这样，跟大队干部求情。老爷老娘不跟梁文西一样，是要脸的人，就是到处借钱也得把国家的钱交清，可也有碰上借钱都借不到的时候，那时候老爷苦着一张脸，就只知道发闷的抽烟，一个劲的抽烟，仿佛要抽死自个似地。那种时候，他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老爷那张苦巴巴的愁脸，核桃般的皱纹密布。

想到这里，梁文过把梁文西大女儿雯雯叫过来，摸了摸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有些难受的问，雯雯，想不想读书啊？雯雯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一样。梁文西老婆忙赔笑说，书记大兄弟，你甭跟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些话，小孩子不懂事，怕是吓了她。

梁文过不高兴了，说，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要论辈分，她也是叫我叔的，叔就是关心过问一下，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再说了，孩子也不小，好像有九岁吧？论年纪，也是该到读书的年纪。女人忙点头，说，是咧，过年了就是十岁了，没法子呀，书记大兄弟，谁叫文西没那个本事，连累孩子遭罪了，连书都读不成，我，我心里也苦哇！

说着，女人声音哽咽，抽了抽鼻头，用手背抹了把脸。梁文过摇摇头，说，那就这样吧，今年的税收，你俩心里都清楚，也不是做兄弟有意给你俩过不去，确实是有任务的。针对你们家里的情况，大队也不是完全不讲情，怕就只怕文西他的一张臭嘴巴，一旦我要给你适当减免，他到外面到处乱嚷嚷，大队今后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说到这里，女人忙赌咒发誓，说要是文西再这么不分好歹，就是她自个也要跟他不过日子，大兄弟这样看待他，他只有一心报答的道理，再没有反打一把的说法。梁文过说，报答不报答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也只是看不下去，你们家里过得这么可怜，苦就是苦了孩子啊！看看，她们三个，穿的什么，吃的又是什么，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吃亏一辈子。

女人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梁文过也不再啰嗦，说，文西回来了，就跟他说，大队酌情考虑，今年的拖欠就暂时不用缴纳了，但是日后日子好过了，这些还是要主动缴纳。明年开学，这俩孩子都到了读书的年纪，我跟学校的梁校长说说，就也考虑减免学费，让孩子去读书吧。

女人听得眼泪花花的，忙拉住俩孩子的手，一连声的对俩孩子说，快，雯雯，招弟，给你书记叔说多谢，这孩子，还发什么傻啊，你俩倒是说啊，要不是你书记叔，哪里会有你读书的钱呐？雯雯呐，我可怜的孩子。

雯雯乖巧，小手还拉着他，眼里含着泪，轻声说，多谢叔。梁文过心疼的摸摸孩子的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说，这没什么，都是屋里人，我只是希望你俩能够多想想怎么把日子过红火，甭叫孩子们跟着受罪就好了。都要过年了，好歹也得个孩子添一件两件新衣服，也是图个新年气象啊。

从梁文西家里出来，梁文过心头还沉甸甸的，路过梁文耀家门口，梁文耀瞧见了，老远就招手喊，书记老弟，过来，过来，都这时刻了，还在忙个啥呢。梁文过走过来，接过梁文耀敬过来的烟，举举手头的账本，说，书记老弟可比不上你这发了财的小老板，是个劳碌命，得成天奔波才有口饭吃。

梁文耀就笑哈哈说，书记老弟，打趣兄弟了不是？在你面前，咱敢称自个是老板么，顶多就是日子好过了些，顿顿有个小酒喝喝。要不，今晚就在家里喝点小酒，晚上咱几个又来一桌。昨儿个，你可是一天没见人影了，听三爷说，是镇里范镇长打电话叫你过去了。

梁文过说，嗯，范镇长值班，想找个人陪陪，知道我年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打电话叫我过去，就像老哥你喊句过来，我不也赶紧的走过来。梁文耀就大笑，说，书记老弟，瞧你这话说得，老哥我是听得心里头乐呵，可是好歹还是一清二楚的，这是书记老弟抬举我啊，既然书记老弟这么看得起我，老哥也不亏待你，有好东西要招待你一顿。

梁文过就问，什么好东西，该不是什么中信叔猎过来的野味吧？梁文耀说，那倒不是，这时节，哪里那么轻易猎得到野味，是村里锅头瞧着过年了，不知道从那里弄了一条粉嫩粉嫩的黄牛，人家赶早开剥了，估计这会子都被村里人抢光了。我这里还是早早跟锅头说定下的，才得了这么十来斤的牛里脊。

梁文过一听，这是好东西，就骂锅头，太不够兄弟义气了，有这好东西，也不知道跟自个吱一声，要知道，说什么也得弄几斤让老爷老娘尝尝。梁文耀就笑着说，书记老弟，这你怕是冤枉锅头这家伙了，我弄这牛里脊，人家都是死活不肯，说是要留着给你书记大人的，估摸着你也想吃的，人家巴结着你呢。

梁文过就嘿嘿笑，说，巴结个屁，人家锅头才是做生意的料，甭看人家长得歪瓜裂枣的，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料，算盘打得贼精了，你也不算算，我一年要跟他做多少生意，照顾我一点，算是他有良心。怕就怕村里跟你这样的强盗多，人家明明说了要留着，还不是被你给抢了过来。

梁文耀呵呵笑，说，书记老弟，甭骂人了，再强盗也强盗不到你头上，你可是咱凤凰村最大的官，兄弟还想在你手下混口饭吃，也得赶紧的巴结你么，把心放肚子里，先咱几个吃饱喝足，晚上的好干活，三爷三婶要没了牛里脊尝尝，我自个家里拎几斤过去，够意思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