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拨的经费到手，梁文过先跟牛会计商量，到底是具体管钱的人，有些事不能不让牛会心里头清楚。首先一块是以前留在牛会计手中的条子。大队账面上没钱，牛会计变不了钱来，自然只有找书记要钱。梁文过就只有暂时从自个口袋里掏摸，这些事后牛会计经手的钱都有她打好的收据，另外就是还有大部分不是牛会计经手的条子，比如镇里招待领导，县里搞活动，这些都是要花花绿绿的票子，小梁书记可没有天大的面子，走到哪里吃到哪。

牛会计具体经手的条子好说，人家不需要领导说话，自然第一时间会给报销，梁文过要商量的是没有她经手的这部分，而且还不是个小数目。说实话，当个大队书记，这半年来，梁文过并没有享受到多少亲近人民币老兄的乐趣，每个月他只有镇里发的那点工资，镇里同意他当大队书记，就是允许编制留在镇里，政府就不另外发他大队书记这份工资。这份工资也就一百多块，梁文过想想也无所谓，只要大队书记那份补助照样享受足够。大队书记大头才是一些所谓的补助。

到大队才知道，大队账上没钱，直到殡葬改革弄了点死人钱，大队的人才多少发了些补助，到后来计划生育以及税收，还没来得及清理账目，暂时就没有发补助。要不是镇里两家饭店都允许赊欠吃饭，那段时间就是招待领导都成问题。梁文过本人更是得了暑假招生赚了钱，加上平时打牌少赢多赢进账不少，小日子才过得舒心，不然的话，就甭提多窝囊了，如今的世道，双脚迈出门，离不了人民币老兄。

见梁文过从抽屉里掏摸出一大把的条子，有正式发票，有餐饮票据，更多还是一张张收据，也就是所谓的白条子。这种条子，是个人都可以提笔写一张。牛会计也有些傻眼，但也不会傻到直通通的问书记咋的会有这么多，而是看着他，等他说话。

梁文过就叹了口气，说，如今这社会，牛大姐也清楚，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吃喝俩字，就说这发票吧，就是上次到辛局长家里去给辛夫人买的首饰。这都是必须要做到的功夫，不然，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的给拨款，没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傻乎乎的给你。再说了，就是我们自己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得紧赶慢赶的给报答人家，这是规矩，要是连这点规矩都不遵守，下回你就甭想办成什么事。

这话，比梁文过大了一轮多的牛会计自是肚子里有一本账，点点头，也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子，本来好好的是国家的钱，可是拨钱的笔握在人家手里，人家愿意拨给你也是下拨，乐意拨给别个也是签个字，就看谁跟谁的关系好，谁暗地里功夫做到了家，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大伙都清楚这一点。

梁文过内心暗暗赞扬，是个好大姐，没亏了小梁书记这声称呼，点点头说，这是潜规则，也是如今社会办事的行情。像这种有来有往的事情，大伙办起来倒是都赞成，就是像这次镇里硬生生要克扣我们，这种事才是真真叫人无奈又憋气，人家是领导，他要这么做，我们下面做事的就得孝敬，还得乖罗罗的听话，领导这么做是看得起我们，好比平日要招待好领导，就是我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本职工作。像我手里这些的收据，就是碰上了时候儿，必须得主动出面，把领导伺候好了，咱们凤凰村的工作才好做哇！

梁文过一边是感叹做事不容易，特别是伺候领导的活计，更是考验个人能力素质，一边也是心头乐呵呵，眼瞅着有大笔进账到荷包里，能不乐呵？这里头，固然是有跟范镇长一起的吃喝，或者到米书记范镇长家里送的礼物，更多的是他在县城招待朋友的吃喝，趁着今儿个这种化缘得来的外化，自然是及时找机会报销了。没办法，谁叫他好歹也是大队书记，领导嘴巴里说不算官，可也是个有权力可用的官帽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道理谁都懂，读书的时候他就明白。

跟牛会计商量好了，梁校长也来找他，梁局长下拨的款子到了，人家自然要来找他这位具体经办人。梁文过也已经默算好了，大队有辛局长下拨的一笔钱，虽然被镇里克扣，可还是比小学多，也就大方的答应，给小学两万块。

梁校长听他一扒拉账目，竟然是小学比大队多得了五千块，脸上就激动了，说他早就知道梁书记是真心支持教育事业的，不愧是教书出来的书记。今后小学有什么事情，全靠梁书记帮忙了。人家梁校长也不是傻瓜，清楚要是这笔款子走学校过，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中小不用想都会想法扣一些，而且款子同样还得过镇里财政所这一层。

梁文过淡淡的，只是说，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梁局长既然答应要给小学一笔钱，大队自然更是要多加支持。梁文过对高小点这么大方，也是看到高小点确实比大队还要日子不好过，人家多多少少有十个人，大队才五个人，收入比起来，明的暗的无论怎么算都比高小点多，跟学校怎能斤斤计较呢？多给点，过年，大队也就不另外给高小点拨钱了，这一点，他跟梁校长明说了。

梁校长连声答应，说，这还有什么话说的，梁书记这么大力支持高小点工作，我肯定会给全体老师说清楚，这边款子，我看，也应该给大伙一个明明白白，要让他们都体会到梁书记的这份关怀。梁文过摇摇手，说，这倒没什么，都是大队没钱，要是大队日子红火了，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些为凤凰村做贡献的老师。

梁文过虽然说不要梁校长感谢，人家梁校长还是很懂味的，主动跟他提出，上次他们到县里走路子，买礼物什么的，也该拿到学校账上走一走，不能全都是大队摊了。梁校长这么说，自然是想讨好他。梁校长自个也是为头的，哪有不清楚在头的，还会大方到连跟公家报销的发票都不准备，肯定是掏了一把发票到会计跟报销了。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说大队这些帐，还可以拿到高小点来过一过，毕竟高小点多拿了，多承担一些花费是理所应当。

有人送钱上门，梁文过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主，人民币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亲滴滴的兄弟，就心照不宣的拿了一把发票给梁校长，数目大概默算了一下，也不多，堪堪千把块。

跟大队的人统一了认识，梁文过决定带牛主任牛会计到县里去感谢领导。大队书记毕竟的一把手，带谁不带谁自然有他决定，带牛主任自然人家是大队老二，也不能老避开人家，牛会计是因为要她具体经手钱数。大凡单位上，对经济问题是最为敏感的，梁文过年轻，可是也清楚，有些不必要惹麻烦的事情，还是尽可能不必要沾惹，像这种走关系的事情，最好还是带上管钱的人，这样，他作为领导就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而无需事事亲为，到时候自个腰包里拿出一堆发票，都不好说话。

梁校长自然得一道，梁局长家里按照规矩不能不感谢，哪怕人家是念系家里人才拨的款子。该走到的程序绝不能缺少半点。此次梁局长下拨经费比较多，有五万块，按照给人提一成计算，得给人送到五千块的礼物。跟梁校长几个一合计，要是光买礼物，就显得太多了，领导也不好处理，还是应该切实考虑到领导的难处。就一半买礼物，一半包个红包，算是提前给领导拜年了。

国家纪检有明文规定，收受红包数目最高上限是三千块，超过这个数目可算得上违规，超过五千块的就够得上立案，当作违法处理，也就是收受贿赂，犯了受贿罪，送的人也犯了行贿罪。梁文过还有大好前途等着他去拼搏，自然不想为了这件好事出问题，红包严格依据文件规定，只包了二千八，取了个吉利数字。礼物就给梁夫人买了条金项链，也是个好数字，二千一百八，一道买了两条，另一条送给辛夫人。

到梁局长家里是三个人都去，把礼物送出手，几个人就回去了。梁文过留下来，晚上亲自送礼物给望老师。另外当着大伙的面，置办了到米书记家里提前拜年的礼物，一买买了两份，说是感谢人家辛局长。辛局长下拨了三万块，按照规矩，还没得到应得的提成。再送些礼物就差不多了。下午到米书记家，牛主任牛会计一道过去，红包也是找历年规矩，多孝敬的就是这份礼物。米书记正好在家，人家也在忙着提前预约县里领导，也得代表落凤镇党委政府给上级领导拜年。

这份礼物并不轻，比梁文过历次拎到米书记家里的烟酒还要上一个档次。梁文过代表凤凰村大队感谢领导这一年的关怀，说此次他们特意赶到县里来提前跟领导拜年，也是感觉此次镇里对凤凰村工作的支持分不开。故而，凤凰村款子一到了账上，立马过来跟领导拜年，不能忘了领导的殷殷关切之情。

梁文过这么做，是出于对领导的格外重视，大队要到领导跟前拜年，这是定规。但大部分还是老一套，趁上班的时候，钻进领导办公室，聊天的时候塞进领导的抽屉，领导也心照不宣，有的显示无功不受禄略微推辞一下，有的就照老章旧规自然而然笑纳。梁文过年轻，上进心相当的热切，一热切，就感觉对镇里主要领导的这种做法，不够体现下面的人对领导的殷殷感激之情，才有了这种亲赴领导家里表达情意的做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