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总国千叶家的第6代家督，千叶亲胤，是一个年仅15岁的少年。

相对于太田源六郎、真田初音等人的早慧，千叶亲胤显得极为平庸。

去年，在家中笔头家老原胤清的极力主张之下，千叶亲胤元服了，随后，原胤清也以老迈为由，将原家的家督传给了嫡子原胤贞。

今日原胤清、胤贞父子刚到森山城本丸，就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这让原胤清苍颜大怒，直接就站在门口骂开了：

“你们是谁？胆敢闯入主公的居城，还对老夫拔刀相向，难道是活腻了吗！”

他掌权的时日既久，便显得分外有威势，但不料在他的怒喝之下，围着他们父子的几个武士竟然毫无反应，连他们端着太刀的姿势都未有过一丝变动。

握刀的手仍然稳稳地，只要一用力，就能切进他皱纹横生的脖颈，终结他已经苟活了六十九年的生命。

越过这个空旷的大厅，原胤清看得到自家的主公千叶亲胤在跟几个人交谈着，其中一个是他早已熟悉的海上九郎，另一个一身公卿的打扮，离千叶亲胤最近的那个，却是身材高大的武士。

早就听说佐佐成政是沙场猛将，难道就是他？

身后的儿子、原家的家督原胤贞张开嘴打了个呵欠，脑袋微微垂着，没精打采的。

原胤清愠怒于儿子的表现，但此时却无暇再去教训他了，他朝着另一端的千叶亲胤喊道：

“主公！莫要受小人的蛊惑。”

听到那个老头喊话，佐佐成政就觉察到这个少年似乎打了个冷颤……亲胤快速地瞥了眼被蔷薇骑士按在刀口上的原胤清父子，一双没有血色的薄唇动了动，说着些语无伦次的话：

“原大人……不要太为难吧……还是……内藏助大人，这样不太好。”

“主公，不可啊！只有除掉原氏父子，才能保全我们千叶家的家名！”

佐佐成政还没回应，坐在亲胤身后的海上九郎就急不可耐地抢了一句。海上九郎论辈分是千叶亲胤的叔叔，这么讲倒也并不算太过分。可他显然没想到千叶亲胤慑于原胤清的积威，竟然会为原氏父子求饶。

“原大人父子……劳苦功高，毕竟是我们家中的老臣……”

千叶亲胤虽然支支吾吾地，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海上九郎，你勾结外敌、蛊惑主公、陷害忠良，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原胤清须发戟张，开始怒斥亲胤的叔叔海上九郎。

所谓‘忠良”当然是他自己，而“外敌”当然就是佐佐成政，只不过原胤清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刀子还架在脖子上呢，万一佐佐成政是个枪大无脑的猛将，直接让手下挥刀，岂不不是大大的祸事。

“死心吧，海上九郎，我知道你一直觊觎主公的地位，这才不惜手段想要除去我。但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我原氏一族誓死追随主公，就算是今天我父子两个死在这里，也绝不会纵容你勾结外人，绝不会姑息养奸！”

原胤清越骂越显得慷慨激昂，若非是佐佐成政早就知道他是一个一等一的奸臣，还险些就信了他。

成政对着海上九郎点了点头，九郎便站起身来，从侍从手里接过打刀，慢慢踱到了原氏父子的面前。

“原胤清、原胤贞，你可知罪！”

原胤贞一直微阖的双眼忽然睁开了，他死死地盯住海上九郎，眼中没有仇恨和威逼，反而尽是哀求之色，这让海上九郎多少有些疑惑。

原胤清却是嘴硬到底：

“无耻贼子！怎能诬陷我！”

海上九郎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叠书信甩在了原胤清的身上：

“诬陷？你也太小看内藏助大人了吧。你父子勾结北条家多年，难道就不会把来往的书信都烧掉吗？真是愚不可及！”

海上九郎的一句话让原胤清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海上九郎说的没错，他们父子的确是已经与北条家联络了多年，而海上九郎方才砸到他身上的那一叠书信，他不用看也知道。

那都是他们父子与北条氏康来往的证据啊。

海上九郎果然不是在诬陷他们。

就在昨晚，臼井城本丸失窃……来了几个贼人，虽然贼人很快就被赶走，但原家与北条家来往的书信却有不少失窃……原来是被偷到了森山城来。可原胤清自认为臼井城的防御还算严密，至少森山城和海上九郎的忍者无法突破……

昨晚的事是谁做的？

难道是佐佐成政？

“证据确凿！你父子二人该当死罪！”

海上九郎宣布了原胤清、原胤贞父子二人的判决。

原胤清大骂不止，但很快就被武士拉下去砍头，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放在托盘里，红色的血和白色的头发显得分外扎眼。

海上九郎望向原胤贞，发现胤贞此时抬头挺胸，神色平静如水。

胤贞眼中的乞求，在老父原胤清被斩首的那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有遗言吗？”

“我的儿子原胤荣，还在臼井城里。”

原胤贞神色平静地开了口。

“你放心……只要他不在城中切腹，我们是不会杀他的。”

原胤贞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原胤荣虽然也已经元服，但绝不是一个刚烈的武士……他一定会逃的。

“嗯。”

原胤贞神色平静地走到阶下，引颈待戮。

不消片刻，他的人头也被放在托盘里，呈上了千叶亲胤的面前。

海上九郎又看了一遍胤贞平静的脸色，这才恍然若悟，明白他刚才为何有乞求的神色。

胤贞的父亲胤清已经69岁了，原胤清半截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原胤贞的那个眼神……原来是乞求自己放过他的父亲。

“原胤清……你一辈子贪恋权势，却不知道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啊……”

海上九郎一声叹息，回过身去，才发现佐佐成政已经站了起来，在众人面前打开一封书状：

“奉关东管领之命……千叶家家督亲胤隐居，海上九郎复归本家，继承千叶家第廿七代家督！”

语出惊人，海上九郎和千叶亲胤都已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的命令？

这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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