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幽灵书生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战之后，河水染红 作者：南过十三秋】
老人慢慢抬起了手指。
苍茫黄昏中，那手指隐隐有光芒在闪烁。
光芒连续闪动了五次。
秦汉浑身剧震，感觉到“百会”、“命门”、“膻中”、“京门”、“章门”五穴上一阵火灼一样的酷热。灼痛难忍。
他的丹田中间同时也巨浪一样涌起一股强大的内力，突然之间便通过五大穴道，流转全身，灼热非常。
秦汉几乎要从地上一跃而起，飘然直上九天。
但他没有从地上跃起，他在向老人磕着头，不停重重地磕着头。
“大局未定之前，你的修为且不可轻易露出。”老人盯着秦汉说。
“我十八年都忍过去，又岂不能再忍一时。”
“好吧，将你这些天经过的事讲讲。”
秦汉从地上站起，简单而明了地把这几天和秦天在一起的经过说了一遍。
天色此时也完全阴沉了，倦鸟也已经回巢。
“我对牛魔王的行动一直非常注意。却没料到他会在风七娘身上耍出了花招。”
“可牛魔王的大部分安排，还是不出您的意料。”
“你认为秦家庄真的拥有一笔数目惊人的财宝埋着？”
“我认为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
“秦老庄主对自己的儿子管教很严，他老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为声色所迷。所以，他作出这样的安排并不奇怪。”
“不，你错了。”
“我错了。”
“对，秦老庄主不可能有这样的一笔财宝，你曾是他的管家，应该清楚他每年的收入和支出。他的开销是很庞大的，无法积累下什么财宝。他十八年来又不敢去做江洋大盗劫富济贫。如果说这笔财宝是他先祖所遗，那么，秦家庄现在就绝不是一个靠着第一楼才能生存下去的小帮派。”
秦汉突然一惊：“那么，那是秦婷婷在说谎，还是秦天在说谎？”
“是秦天。”
“他？他怎么敢？”
“他本来是不敢的，但现在有了秦婷婷，他什么都敢了。”
“难道他真的是被秦婷婷的美色所吸引住了？”
“正是。唉！你这些年来委屈为奴，性情压抑太过了，对男女之情已不太知道大概。可秦天不同，他正值年少，血气方刚，虽受了我十余年的教训，却还是劣根未除，加上秦婷婷的美色又非寻常，他又如何抵挡得了”
秦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下去，秦天只怕迟早要背叛了我们。”
老人摇摇头：“背叛他倒是不敢。只是我十年的心血不能白费，更不能什么事未干成就让他毁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亲手杀了秦婷婷。”
“这……他只怕不肯，不若我们来动手杀了秦婷婷。”
“不行。他现在已被秦婷婷所迷，我们若杀了秦婷婷，他只会真的背叛了我们。就算杀秦婷婷时掩饰得很好，也无法消除他心中的愤怒，因为你刚才透出的杀意实在太重。”
秦汉垂下头：“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次的错误在我，我还是过于自信了，以为在我十年的教训下，秦天会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情欲。”
“待秦天把秦婷婷找回来，我就立刻将他的谎言揭穿。”
“不。你应该通过暗示，让他自己去领会一切，这样他才会亲手杀秦婷婷。只有他亲手杀秦婷婷，才可彻底根绝他内心的强烈欲望，他将因此而变得冷酷无情，不用我们来指导，也会拼尽全力杀向第一楼。”
“我明白了，我一定要让他亲手杀了秦婷婷。”
“嗯。切记亲手二字。”
“是。”
“还要忍，这是你最后的一次忍。”
“我会牢牢记着这个忍字的。”
“第一楼目前主要的人马都投向了西边，把注意全集中在张志磊和梦幻魔身上。你们应该借此机会努力在北边或东边打出一块立足之地来。”
“秦家庄的秘密势力正好都在北边，待秦天一回来，我就立即让他北上。”
“嗯。我还要提醒你，暂时别和少林、武当、太极、峨眉四大门派为敌，我近来发觉他们也有所企图。”
秦汉皱起了眉头：“四大门派是我们的死敌，我们……“
“别忘了，你现在打的是白阳帮的旗号，帮主是秦天。”老人微笑了。
秦汉也笑了：“我会尽力让秦天这个帮主的名头在江湖更响一些。”
老人双手突然对秦汉摆了一下，身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色的夜色中。
秦汉再次跪倒在地，对着老人消失的背影连磕了三个头。
秋风萧瑟，一片枯黄的洛河岸上，出现了一个头戴竹笠的少女。
少女的竹笠戴得很低，显然是不愿让人看到她的脸孔。
河岸上的野草又滑又软，人踩在上面，非常难走。
可少女却走得很快，好像在草上飞舞的蝴蝶一般。
正是清晨时分，寒风阵阵从河中吹上岸。
一道山坡缓缓伸向碧绿的河水，坡上生满了密密的灌木。
灌木叶大部分已是红褐色，也还有一些青翠的枝叶混在其中。
少女飞快的登上山坡，走近了密密的灌木丛。
这时候，灌木丛突然剧烈在摇晃起来，那些青翠的枝叶一齐飞动着砸向少女。
少女突然遭到突袭，并不慌张，左脚尖一点，身子飞快的抽出腰间长剑迎空一挥——
“叮叮当当……”空中好像银铃急摇一样的脆响。
那些青枝绿叶纷纷坠落在地——
哪里是青枝绿叶？都是些青色的铁钉，绿色的钢镖。
铁钉很长，作竹枝状，钢镖尖圆，成竹叶形。
“白阳帮？”少女不觉惊呼出声，身子才落下地又连退了两步。
“哈哈哈哈，难为秦三小姐还记得这三个字？”长笑声中，灌木丛中站起了一个披头散发，戴着白色高帽的白衣老者。
秦婷婷又倒退了一步：“李帮主，当初你向我大哥发过誓的——永不踏出江湖一步，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白衣老者满脸狰狞之色，手持一柄开山斧，一步步逼向秦婷婷：“当初我白阳帮和秦家庄主无怨无仇，只因帮中有人和你们秦家庄的佣人私通，便被你们杀得一门四兄弟中只剩下了我一个。哼！你们真是那么有本事，为什么又不让峨眉派和少林寺、武当派把我们都给消灭干净？”
秦婷婷难过流泪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今天不想杀你，请你让开一条路吧。”
“过去的事，三小姐说得好轻巧。嘿嘿，总算老天爷开了眼，让你们秦家庄惹恼了第一楼，这才使得我李百病重新有了出头之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江湖处奔走，寻找你们的踪迹。我们白阳帮别的本事不怎么样，可追踪术嘛，嘿嘿！现在你已经亲身感受到了吧。”
白衣老者冷笑着停下了脚步，挡在秦婷婷的身前。
“李百病，我说过不想杀你的，你别逼我出手！”秦婷婷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杀我，只怕你未必杀得了我。如果是秦天那小子来了。我也许还有此忌惮。可你，嘿嘿嘿，请你到黄泉路上去陪陪我那三位兄弟吧。”李百病说着，开山斧挺起，当胸噼向秦婷婷。
开山斧长有丈余，顶端两侧各分出五根三尺来长的细生枝，斧头锋锐，好像鹿角一样叉丫着。
斧头噼出去，便能同时攻击敌手身上十余个部位，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旁门兵器。
秦婷婷长剑平平剌出，没有理会开山斧上的细枝，剑尖直点向开山斧的顶端。
“铮”地一声，开山斧被斜荡开来。
秦婷婷则手臂剧震，身子连晃了好几下。
她毕竟是内伤未愈，体力大减。
“嘿！”李百病看出便宜，开山斧飞转着，幻起了一片银光，当头罩向秦婷婷。
秦婷婷脚步一滑，仗着轻灵的身法，左闪右纵，避开开山斧，使出白龙剑中的一招“潜龙在渊”，长剑连抖了九下，一招九式，连刺向李百病前胸的九处死穴。
李百病手中的开山斧不利近战，只得一旋身，向着右后方连退了七、八步。
秦婷婷并不追击，身子径向左侧急掠而去。
“哪儿逃！”灌木丛中一声大喝，跳出了二十多位劲装大汉。
大汉们有一半人穿着白衣，手持开山斧。另一半人则穿着杂色短衣，手里或提着枣烧火棍，或提着马背长刀。
大汉们呈扇形展开，把秦婷婷的去路牢牢堵住了。
“嘿嘿！”李百病又是一声冷笑，从后面逼向了秦婷婷：“这洛河岸的黑马帮和光棍庄知道我的处境，特地和我联起手来，共同查探你们的下落，以便报于第一楼知晓。我们本来不想和你们交手的，可你既然落了单，我们又何不来个顺手牵羊，既报了我杀弟之仇，又得黄金五千两，还能上第一楼修习高深武功。”
“李帮主，你错了，秦家兄妹是从来也不会落单的。”一个声音忽然在李百病的耳边响起。
李百病突然转过身，顿时脸色苍白，直惊得魂飞魄散。
秦天脸上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冷冷的立在河畔的野草丛中。
李百病的双腿在发软，几欲跪倒下来，他之所以对自已的阴谋感到自负，就是以为自己的眼光比常人的锐利十倍，耳朵更比常人灵敏百倍。
可他的眼睛没有看到秦天的身影，他的耳朵更没有听到秦天的脚步声。
他堂堂的白阳帮帮主在秦天面前竟成了一个睁眼瞎子，大耳朵聋子。
秦天慢慢走到秦婷婷身旁，柔声道：“婷婷，跟我回去吧。”
秦婷婷身子一挺，站得笔直，却沉默寡言。
李百病的腿也不再发软了，悄悄向那些站成扇形的大汉们靠近着。
那些大汉们都是呆若木鸡。
如果他们知道刺伤了梦鸿教主的秦天会在此刻出现，刚才秦婷婷就是踩着他们的脑袋越过灌木丛，他们也不会吭一声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委屈。大哥这两天太忙，没有好好照顾你。”秦天继续在柔声劝慰着秦婷婷。
秦婷婷仍然不发一言，只是渐渐低下头来。
李百病已经挨近了大汉们。
秦天面朝着秦婷婷，将整个后背没有遮挡地暴露在李百病和大汉们眼前。
而秦婷婷又被秦天的身子挡着，根本看不见李百病和大汉们。
李百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些家伙们太混蛋，惊吓到了你，我要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为你出这一口气。”
秦天的声音仍然很柔和。
“不，我……“秦婷婷突然抬起了头。
几声锋利的破空声打断了秦婷婷的说话。
李百病开山斧上的细枝全都从斧头上弹射而出，刺向秦天的后背。
“啊！”一条大汉也在同时狂吼着，挥起烧火棍砸向秦天的头顶。
秦天的身子没有动，只是左臂挥舞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钳着秦婷婷掌中的剑尖，稍一抖后，便手腕一转。
秦婷婷手掌剧震，松开了剑柄。
那剑柄从封沥手腕的转动绕到了秦天的后背。
“啪！啪！啪……“那些锋利的细竹枝疾速倒飞回去，刺进了李百病的胸中。
李百病大眼睁着，口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紧跟着铁片砸向秦天头顶的烧火棍，也正砸在了剑柄上。
持棍大汉顿觉一股巨力从剑柄上急涌过来，烧火棍不由自主地打在自己的脑门上。
持棍大汉立时脑浆迸裂，沉重的倒在了生满蓑草的山坡上。
“扑通！”
李百病的身子僵硬在先，倒下的速度却落在了持棍大汉的后面。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以至有四位大汉的脑袋一时无法转过弯来，仍依照着本能的反应，持刀冲向了秦天。
“呼——呼——呼——呼——”四柄马背长刀织成一道耀目的光网，直噼向秦天的脖颈。
秦天的左手腕又是一抖。
“当！当！当！当！”剑柄上的挡手和马背长刀的刀锋碰在一起，发出了珠落玉盘一样的四声脆响。
四个持刀汉子的手臂硬生生被一股巨力搅动着，将钢刀噼向了自己的脖子。
“啊！啊！啊！啊！”
四声惨叫在洛河岸过凄厉地响起。
“噗！噗！噗！噗！”
四股血柱冲上了碧色的天空。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四具无头尸体扑倒在血泊之中。
“啊——”剩下的大汉们惊骇地叫着，齐齐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天在仰天大笑。
笑声中，大汉们的身子在发抖。
秦婷婷的身子也在发抖。
一个大汉手中的马背长刀掉在了地上。
当所有的大汉手中的兵刃都掉在了地上。
秦天勐地停住了笑，把剑柄又递回到了秦婷婷手里：“杀！杀！杀光了他们。”
“扑通！扑通！扑通……“大汉们全都跪倒了下来。
“大哥，我不杀，你，你也别再杀他们。”秦婷婷以颤抖的手掌抓住了剑柄。
“我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秦天说。
“大哥，你，你就放了……放了他们吧。”秦婷婷的声音带着哀求。
“不行啊，他们会向第一楼告发的，我们的行踪现在还不能让第一楼知道。”秦天说着，身子陡地向后一旋，双袖鼓满了劲风向前一挥。
“哗——”彷佛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那些掉在地上的兵刃都飞旋到了空中，最终又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啊！啊！啊——”惨叫声响成一片，好像千百个厉鬼在一齐哭嗥。
“噗！噗！噗——”横飞的鲜血骤雨般溅落在河岸上。
鲜血像溪流一样流进了河水里。
清澈的河水变成了殷红的血河。
秦汉，可惜你不在这里。
秦天在心里说着。
他无法忘记秦汉对他说的话。
秦汉竟然说他手软。
他对手软很忌讳。
因为神机先生说他居心仁厚，他认为居心仁厚就是手软。
他断定神机先生说他居心仁厚就是对他有所不满。
尽管神机先生说他居心仁厚时对他脸上露出欣赏之意。
他对神机先生的任何一句话都非常敏感。
他决不能让神机先生对他有任何不满。
“当啷！”又是一声大响。
秦婷婷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扑通！”秦婷婷的身子也倒了。
秦天突然一转过身，袍袖抖出，托起了封渟：“婷婷，你，你怎么啦？”
“血！我怕……我又想起了我们的秦家庄。”秦婷婷呻吟道。
“不用怕，有我呢，再说，我们都是江湖人，怕什么血呢？”
“可我……我怕，我不想是……是个江湖人。”
“是不是江湖人，那是上天注定了的，由不得自己。”秦天说着，左臂紧紧揽住秦婷婷，右手袍袖一阵勐挥一一
“哗啦啦——”河岸上狂风陡起。
无数乱草连根拔起，在空中四散飞扬。
灌木丛急剧起伏，枝叶纷纷迸裂、断落、旋转。
一具具尸活了般滚动着，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河中。
那些烧火棍、开山斧、马背刀也随着自己的主人沉到了水里。
秦天的袍袖不再挥动了。
狂风也不再刮起。
河岸上变得异常洁净，没有尸首，没有兵刃，没有鲜血，连乱草也没有一根。
只有一层湿润的，散发着芬芳气息的泥土。
秦天和秦婷婷挨得很近地坐在河岸上，望着东流的河水。
河水依旧是清澈透明，倒映着一座座高大千丈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