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有现在才会这样说。梦鸿教主早就想杀了我和张道成、沉腾，但一直隐忍着为的就是等到你神功练成的这一天。”

“不错，江湖是平静了三十年，可这种平静是天一教主用钢刀压制来的，而我们这些人就是梦鸿教主手中的钢刀。”

“三十年来，江湖上的怨气越枳越重，若不想法消解，早晚要酿成大祸。梦鸿教主很明白江湖上的形势，他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们这些人身上，把所有的怨气都凝集在我们身上。再让你诛杀我们，为天下人平怨泄恨。”

“哼，你认为我能相信这一切吗？”少教主冷笑了。

“作为未来的梦鸿教主，你应该相信这一切。

“可是，我真不想杀你，我很小的时候就崇拜你，把你看成仅次于爷爷的英雄。”

“我相信你的话。当年，我成为武圣之后，第一次执法就遇到了一个我绝不想杀，甚至是绝不能杀的人，可……可我还是杀了那人。我那时野心勃勃。并不满足当个武圣，我渴望成为梦鸿教主，我以为自己离梦鸿教主的位子只有一步。在良心和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我只能选择权力。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陈易声音有些哽咽。

少教主沉默了。

“我苦苦奋斗了三十年，没有得到我想得到的权力，反而失去了我应得到的一切。希望我也能成为少教主的一面镜子。”

少教主沉默着。

“只因为你生在第一楼，就当然成了梦鸿教主的继承人，这会使很多人不服。”

“你说完了吗？我还要赶到太行山去，我不想在张道成那里再次遇上红罗伞。”

少教主终于说话了，声音仍是很是平澹。

但陈易还是从那声音里听岀几分无可奈何。

他笑了。

他知道少教主并不相信自己是叛徒，尽管少教主决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这一点。

“你放心，红罗伞不会岀现在张道成那里。况且，天下除了你和梦鸿教主，没有什么人能战胜我们这些武圣。”

陈易声音中透岀一股隐藏不住的豪气。

少教主将玉佩放在了陈易手里：“还给你。”

陈易把松纹古剑高高举起：“请你将这个交给梦鸿教主。”

松纹古剑是武圣的象征，江湖中唯有武圣才可携松纹古剑。

少教主拿过了松纹古剑。

陈易接过了青玉佩。

“你我之间公事已了，在下能否以私事相求少教主？”

“请讲。”

“请少教主料理完我们这些武圣后立即擒下红罗伞，并废了她们的武功，但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了她们，无论她们做错了什么事。”

“第一楼虽是武林盟主，可并不干涉江湖恩怨，除非这些恩怨危害到了整个江湖，或者和第一楼有关。”

“我和红罗伞主人秦玉焚之间的恩怨，并非是一般的江湖恩怨，这段恩怨不了，我死不瞑目。

少年又沉默了。

“天下只有少教主能办到这件事，天下也只有少教主能令我信任。”

少教主的眉峰跳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他想自己会很容易地完成陈易的这个要求。

在他的记忆里，天下还没有第一楼不能办成的事。

何况，这是陈易的最后要求。

他曾经对陈易非常崇拜。

陈易也非常喜欢他。

陈易盘腿坐在了石矶上。

他相信从今以后，天下绝不会有人敢去伤害罗刹门。

少教主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中的云层愈堆愈厚，再也难透出一丝星光。

过了好久，少教主才慢慢低下了头。

陈易的脸色已变得青紫，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少教主感到了修炼的可恨。

他若没有“梦鸿神功”，就不会看到陈易的脸，更不会看到那殷红的鲜血。

修竹丛中，有一块丈余见方的平坦巨石。

石上一位十七岁的少女长袖半舒，纤纤细腰杨柳般飘飘而舞，正在曼声吟唱着一首五律古诗——

巨石畔还有一座凉亭，亭柱为紫檀香木，亭瓦为白色琉璃。凉亭正中是一方白玉石桌，桌上摆满了金盏银盘。

日已初升，阳光从竹叶缝中漏过，斜射在白玉桌上，那桌上顿时泛起无数璀璨的辉光。

白玉桌旁放着一个粉瓷秀墩，上面坐着一位身穿青袍，年近五旬的道人。

道人三绺长须不时随着竹风荡起，从桌上拂过。

道人身旁站着两位年约十八、九岁的艳美丽人，左边一位手执绿玉壶，右边一位手捧松纹古剑。

“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道人喃喃念道，凝望着巨石上飘舞的少女，眼中忽然滴出一串晶莹的泪水。

如果有任何一位江湖人物在此时此刻岀现，一定会怀疑自己正处于一场荒唐的怪梦中。

江湖第二圣者居然会流泪，而且还是在几个少女面前流泪。

张道成二十五岁时成为武圣，登第一楼修习两年后所进行的第一次执法行动，是受梦鸿教主之命，诛杀大名府青阳剑派高手辜锦杰。

依照梦鸿教主所订的规矩，辜锦杰必杀。

至于辜锦杰的妻子儿女徒弟仆人等人，也一律杀掉。

辜锦杰之所以该杀，是因为他曾庇护过太一道的少教主，但辜锦杰奸诈狡猾，江湖中受他蒙骗的人极多。

当时的张道成手持松纹古剑，从辜锦杰家的大门直杀到后院中的柴房，一口气斩杀了他家的四十七口人中的四十五口。

剩下的两口人是辜锦杰怀孕已满九个月的孙媳和不满两岁的曾孙女。

辜锦杰的孙媳声音音哑，眼中都流出血来，死死抱住了张道成的双腿，哀求武圣不要杀死自己的女儿，说女儿不是男儿，长大了不会存有报仇之念。

所有在场的人都流了泪，只有张道成眼中毫无泪水。

张道成没有犹豫片刻，挥起松纹古剑，将辜锦杰的孙媳和曾孙女斩为两半。

在张道成举剑的一刹那间，有三位名震一方的江湖大侠同时跃起，分别将手中的刀、棍、剑击向了张道成的要害。

张道成一动不动。

刀在快要砍中张道成脖子时一歪，从张昭行的胸上划过。

棍在快要击中张道成头顶时一顿，略略从张道成的后脑上擦过。

剑在快要刺中张道成背心时一停，轻轻从张道成的背上滑过。

没有人敢真的杀了张道成，也没有人能真的杀了张道成。

张道成本有一个雅号——梦琴道人。

可自从他诛杀辜锦杰后，江湖上人人称第二武圣为铁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