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麻皮有些吃惊了，“就连仓房里头堆满了银子的钱庄都好叫穷，这市道到底怎么唻？”，一时间他又是惊怪的神情跑到了面孔上头来了。

讲起来自从一八八三年上海金融风暴过后，吴老爷子、吴竹斋俩父子苦心经营的吴记钱庄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一方面由于受到了同行倒闭和老客户被洋人银行拉拢，和传统的手工业制造业收到了来自外来先进工业文明的巨大冲击而纷纷一蹶不振，因此吴记钱庄大受连累。

“呵呵”，忽然程麻皮对着着实有些苦恼的吴竹斋笑了起来，其中卖关子的意味跃然上了他的面孔。

“吴大掌柜”，这辰光只听见程麻皮忽然有些洋洋自得的接着笑道：“俗话讲人算不如天算，今朝在上海滩上头讨生活，还得别苗头唻”。

程麻皮眉眼含笑的瞅着颇有些愁眉不展的吴竹斋，也有些卖关子的意味，包含其间了。

“哦哟”，吴竹斋听到程麻皮这样讲，不禁轻哼一声道。

“侬给我讲一讲”，吴竹斋有些心急的对着程麻皮催促道。

“鄙人是晓得的”，吴竹斋殷勤的望着程麻皮，心头嘀咕道：“人家程先生跟洋人做事体，蛮有路子的”。

寻思到了这里厢，吴竹斋眼巴巴的凑拢过去，对着程麻皮殷勤的一笑，“鄙人是晓得程先生一向是办法的，还望侬指教、指教”。

“小的听得出前头赵买办口口声声讲啥承接项目，其实里头另有花头”，程麻皮越想越觉得赵伯韬对自己讲得天花乱坠，不过是个空心汤团。

一边心里头念叨着啥自认为的空心汤团，一边程麻皮越发殷勤的望着吴竹斋，看上去有些吴竹斋当初辰光在钱庄里头的眼神。

究竟里头藏着些啥？其实讲出来，就是吴竹斋望着赵公明大元帅的那种渴求的目光。

忽然程麻皮带笑的眼眸之中，有些灼热起来了，认真讲起来和吴竹斋前头望着阿拉华人财神的热切，几乎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一样。

“其实今朝在上海滩，做啥也比不上炒地皮”，程麻皮热情的对着吴竹斋讲道，一边他认认真真的瞅着这个钱庄少东家，一点也没有怠慢的意味包含其间了。

哪晓得吴竹斋听到程麻皮讲出这些话，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侬讲一讲，历来上海滩地皮都是财大气粗的洋人坐了庄，阿拉华人要吃瘪的唻”，他轻声的嘟囔道。

吴竹斋言语之间，似乎有些顾虑，还有些许的凝重的意味包含其间了。

寻思起来自己在上海总会被挤到了后头的位子边上去，吴竹斋有些勿欢喜来了。

比方讲今朝的徐愚斋，吴竹斋战战兢兢的想到了这位自己一向敬慕的华界地皮大亨，今朝被老城厢的钱庄掌柜的发了照会，嚷嚷着要上道台衙门去。

“像张掌柜的、钱帐房、周管事的这些同业，鄙人的都是认得的”，吴竹斋不自禁的嘟嘟囔囔起来道：“还有好多同业们，鄙人都是面善的”。

“都在寻常辰光里头见过面的”，吴竹斋有些走神了，“像啥清帐的、跑街的、跟跑的、客堂、洋房、外帐房”，他接着嘟囔道。

讲起来吴竹斋讲的是阿拉上海滩钱庄里头做营生的八把头，差不多那次去寻人拆借的辰光都在同行会议上头见着了。

吴竹斋寻思出来了，上海滩上头有头有脸的钱庄，都会齐了，只是为了寻徐润、徐大先生去，阿晓得？

“原来这些同业们都是要寻着这位华界地皮大王，讨要债务去的”，一边想着一边他着实有些心惊道。

旁边程麻皮顿了一顿，原本以为眼前这位钱庄少掌柜的，会欢喜的接过话头来。

“看样子吴大掌柜的，有些拎不清唻”，程麻皮心头一边责怪道，一边脸上越发的降临了更加殷勤的笑容。

“不瞒勿掌柜的讲”，程麻皮笑得一脸的稀烂，他对着吴竹斋讲道：“勿来三”。

果真是勿来三的，侬瞧一瞧今朝程麻皮亲切的拍了拍吴竹斋的肩头，显然有话要讲了。

“虽然讲洋人今朝在上海滩地皮市道上头，蛮有台势的”，程麻皮竭力的撺掇道；“不过鄙人倒是瞧出其中有些花头唻”。

“花头？”，吴竹斋战战兢兢的瞧着程麻皮，不禁反问道：“讲一讲今朝洋人才有些花头唻”。

“鄙人是晓得的”，吴竹斋对着程麻皮嚷嚷道：“怪道今朝上海滩上头的洋人势头闹猛”。

“侬晓得伐？”，吴竹斋接着有些意气的嚷嚷道：“今朝上海滩上头就连寻常人家用的针头线脑的，都是洋货唻”。

吴竹斋的意思，别讲啥地皮，就连如今阿拉上海滩上头乡下都有英国棉线出售，每个店铺的货架上都可看到英吉利国运来的棉线。

“今朝钱庄的营生也蛮难做的唻”，吴竹斋瞪着程麻皮，有些撒气似的叹息道：“有了洋人，不是生意经”。

“呵呵”，程麻皮听到吴竹斋这样讲，不但不生气，反而自顾又的笑了起来道：“不是小的跟侬讲”。

“吴大掌柜的，侬拎不清唻”，程麻皮对着意气的吴竹斋讲道。

“我有啥拎不清爽的？”，吴竹斋有些不解的嘟囔道：“侬讲一讲”。

“吴大掌柜的”，程麻皮这辰光凑拢过来，越发殷勤的对着吴竹斋讲道：“虽然讲今朝上海滩实业难做，不过投资的市道却是蛮闹猛的唻”。

程麻皮讲到这里，对着蛮吃惊的吴竹斋点点头，“吴大掌柜的，侬想想看，今朝上海滩上头，啥物事最赚钞票？”。

程麻皮瞥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吴竹斋，有些满意的神情露出头流露出来了。

“还是地皮”，程麻皮肯定的重复道，刚刚辰光伊讲过的。

吴竹斋显然心存疑惑，他有些不置可否的微微摇摇头。

“程先生侬讲一讲为啥还是地皮？”吴竹斋谨慎的问道。

“不瞒程先生讲”，吴竹斋不等程麻皮讲话，只是自顾的接着讲道：“鄙人前些辰光也去洋人的地皮拍卖会上头，去逛了逛的”。

讲到这里，吴竹斋下意识的去伸手摸了摸长袍马褂的袖子里头，而里头空落落的，曾经的那张大清国龙头银票，被爷吴老爷子收去了，阿晓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