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新歌眉头紧锁, 指尖夹着的钢笔因他陷入沉思而长时间停在一个位置，墨水于纸上氤氲了大片痕迹，将原本细碎的计划连成一片, 却打乱了他脑内的思路，让他想不到答案的一系列问题都变得更加杂乱。

他不得不先抢救手下的纸张避免墨痕掩盖那些经过反复推算才得出的数据, 在将两张纸巾重合起来盖在墨水上任其自由发挥后, 元新歌径直走出办公室, 简单点头算是部下问候的回应, 叫上司机直接朝xanxus所在的医疗机构赶了过去。

在元新歌接受过的培训之中，结束任务的流程一向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任务成功, 由员工主动提交申请，系统初步判断任务目标状态后将相关具体数据上报给某级领导，再进行一次人工审核, 配合某种特殊手段进行检测, 确保高危不可控因素已被消除, 之后下达批准。员工有时间进行脱离世界的准备, 于时限内再一次确认后即可返回系统空间。

二是任务失败, 员工在完成任务前于小世界中死亡，系统必须强制回收员工意识, 确保员工安全返回系统空间后以相同的流程进行任务世界的等级评定, 大多都会得到高危不可控因素尚未被抹消的结果。之后这个世界将被增加一个难度等级, 等待下一位员工进入。

元新歌之前的确提交过一次申请, 他想要确认xanxus是否会因为自己的攻击直接死亡, 便以任务执行完毕的理由请求系统发起检测。当时系统判定任务尚未完成, 元新歌便明白xanxus没有生命危险, 才好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但按照他所了解到的流程来说, 如果员工没有提出第二次申请, 即使曾经有过申请，系统也不会主动检测任务完成情况，更别提直接向员工发起类似催促返回的提问。

……难道是因为他完成每个任务都需要在小世界停留二十年左右，组织决定对任务完成时间进行限制？

就算抛开系统主动提醒的原因不谈，元新歌也无法理解系统监测任务完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他以前提出这个问题时，002表示“若是系统判断该高危不可控因素不会再引起世界灾难级骚乱，员工的任务就算作完成”，因此祈本里香成佛、库洛洛念能力被封都算是任务成功，没什么令人指摘之处。

但xanxus不太一样。

他被囚禁在零地点突破之冰中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元新歌又没有接到任何有关敌袭的通知，若说系统是因为检测到他已经死亡才向元新歌发起提示，多少显得有些勉强。那么系统判定任务完成的合理原因似乎只剩下两种。

要么xanxus将会被封印到直至世界毁灭那天，要么xanxus已经完全没了夺权之意，不会再对世界运行造成任何打击。

元新歌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但考虑到xanxus此时没有意识也不能思考、没理由被囚禁了如此之久突然彻底了放弃制造灾难的想法，似乎还是前者更为可靠。

他总归要去现场看看。

病房外的的安保人员对元新歌的到来表示相当惊讶，他们打开门，房间内有两人迎了过来，向元新歌问了声好。元新歌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飞快扫过他们，确认依旧全是熟面孔后询问道：“有任何异常情况吗？”

领头的那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元新歌没有接话，便又有另一人站出，详细报告起最近房间内发生的一切——男人放在胸口处的便携本子中记录着每一次执勤换岗的时间与房间内人员进出情况。

在最近二十四小时内，只有医生和护工进入过病房，前者负责检测xanxus生命活动，后者照例为房间通风打扫，没有任何值得特殊关注的地方。

元新歌点头，他望了一眼房间中平台上的零地点突破之冰依然好好放在那里，又走近去检查，确定xanxus的确未曾遭受过来自外部的攻击。离开病房，他去办公室寻找医生，详细咨询了有关xanxus的情况，医生拿出仪器重现了最近一次的检查记录。

以晴属性火焰为动力的高科技仪器可以捕捉到人类体内生命力量的涌动，即通过未被释放的死气之炎判断生命力的旺盛程度。元新歌跟随着医生的讲解大致根据屏幕上热成像图般的显示看出了xanxus此时的状态，一言以蔽之，还活着。

元新歌给timoteo发了短信，汇报自己来过病房，以免产生误会，却没提真正原因是要确定xanxus情况如何，只说工作太累，看望xanxus回顾初心找动力。timoteo的回复来得很快，让元新歌注意身体，他愿意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手上打字和父亲随意聊着，元新歌坐在返程的车上，脑中还是之前系统的提示。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直觉这事与002有关，想到回到穿管局就又要着手尝试找出那些未曾被自己得知的秘密，元新歌还是更愿意留在这经营一个黑手党家族。但这是总要面对的事情，比起继续被蒙在鼓里支配人生，元新歌认为自己有必要尽早解决。

他回到办公室后反锁了门，终于开始与系统沟通。

元新歌提出的问题很简单，他询问：“为什么会在这时突然判定任务成功？”

系统回答：“经过系统判断，本世界的高危不可控因素不会再引起世界灾难级骚乱。”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元新歌问道，“如果你可以观测到任务世界的具体情况，自然也应该明白我的存在对于xanxus有多么重要，那么将我的意识抽离以后，如果xanxus重蹈覆辙，这个任务是会被放弃还是被重新派发？”

“穿越管理局为每位员工配备的系统都是最为先进的尖端科技，配备能够检测任务目标后续状态的精密程序，而此时经过系统最新判断，本世界的高危不可控因素不会再引起世界灾难级骚乱。”

系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因此问题并不成立。”

元新歌还记得xanxus曾经称绝不允许他再次背叛，他能够从那番发言中看出xanxus对自己的执念之深重，如果xanxus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未如约定好的一般一直陪伴，再次引发混乱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令系统如此自信的“尖端科技”与“精密程序”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元新歌想不明白。

因此元新歌并没轻易松口，他换了个方向追问道：“你的意思是xanxus会被永远禁锢在零地点突破之冰中？”

系统的回应比刚才慢了些，元新歌猜测它利用了那些特殊手段找到了能够说服元新歌放心离开的证据，果然，相当具体的数据说明了穿管局对任务世界动向掌握的程度：“系统检测到，高危不可控因素将在五年后被释放。”

这毕竟只是人工智能，并非真正能够从表面问题揣测出深层含义的真正人类，系统没意识到元新歌的问题不只是“xanxus是否会被永生封印”，只是尽可能有力地证明了自己观点的正确程度。

元新歌微微皱眉。

系统的回答至少可以表明穿管局能够观测到小世界的未来，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毕竟他执行任务的目的就是避免高危不可控因素引起穿管局观测到的未来中发生的巨大灾难，因此也并未使他过于惊讶。

提前观测的能力算不上重点，元新歌更关注的是实时观测的能力。

如果他在任务世界的每个举动都会实时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那么一直监测着未来发展情况的系统没理由主动要求员工结束任务，还将每个细节都透露得如此详细——这让元新歌感觉不是很好。

于是他问道：“如果我现在就要求timoteo融化零地点突破之冰，然后主动使xanxus无法信任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激化已存在的矛盾，使他不得不选择成为高危不可控因素呢？既然我有了这个想法，说明我有实施的可能，未来产生其他分支，你的程序又在如何运行？”

“系统会采取最合适的方法帮助员工完成任务，除了通过外壳死亡脱离任务世界外，您也可以采取其他返回方式。”

元新歌挑了挑眉，他没从记忆中翻出有关新方式的内容：“你指什么？”

“如果任务世界的发展不利于员工脱离，员工可向高层发起申请，在抽离意识后消除任务世界中与员工有关的所有记忆。”系统顿了顿，着重强调道，“但因需要损耗过多能量，每个员工仅有一次使用这种方式离开的机会，并且会在回到系统空间后获得相应惩罚。”

“因此，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请谨慎抉择。”

元新歌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方法，他陷入沉思，在长久的沉默后，他说道：“我明白了，但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暂时不会返回。”

“员工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使未来发生变动，也就是说，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长，对未来的影响就越大，任务完成情况就越有可能倒退。”

系统解释道，它又一次问出了最初的问题：“此时已检测到任务完成，您是否选择返回系统空间？”

元新歌平静地回应道：“否。”

——他会留在这里，既是要看看系统的判断究竟是否正确，即xanxus是否会在五年后被解放，也是因为的确还有重要的事情未曾处理。

系统不再出声，元新歌则前往了几乎垄断了意大利所有mafia家族指环制作的工坊。

他是彭格列九代目的养子，是暗杀部队瓦利安原本的代理首领，是新兴家族的现任领头人，当门口的安保人员给某办公室打了电话后，元新歌得到了相当热情的招待。

似乎是经理职位的男人坐在他身边，微笑着问他需要定做什么类型的戒指。

元新歌回应道：“我想来工坊中做学徒，不知道您是否还有招聘计划。”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问：“……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清您刚才说的话？”

元新歌了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非要给个理由，可能是因为我希望能让家族成员体会到我充足的诚意……”

“我是说，我想来工坊中做学徒，学习能够作为死气之炎媒介的戒指的制作方法。”